第四回 手足耽耽鼠牙雀角 耳目逐逐燕语莺啼


    话说喻氏自葛大死后,生活艰难,又有品连、生姑等三人,没奈何改嫁了镇上沈体仁。
匆匆的过了几年,品连已到了二十五岁。生姑也十八岁了,生的美貌非凡,仓前镇上的人,
都唤她做小白菜。品连因他父亲叫做葛大,便唤葛小大。三姑人既丑陋不堪,相貌祖蠢,又
是傻呆异常,臃肿黑肤,都唤她塌枯莱,兄妹姑嫂三人,都有了外号。喻氏眼瞧着小大等,
已是长大成人,心中很是欢喜,未免疼爱了些,被体仁前妻所生的三个儿子,看在眼中,心
下十分不平。当下三人避着喻氏,在外面商议起来,想把品连等三人,不认做自己姊妹兄
弟,这时沈大年纪最长,有了二十岁了。平日见喻氏照顾小大,比了自己尽心,早不甘服,
便向沈二、沈三道:“二位兄弟,我想爹爹年纪,已经大了,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万一的
有了不测,母亲对于这带来的儿子,自然是十分疼爱,到了那时,要把他赶将出去,不啐做
自己弟兄,那就难了。有了母亲作主,定不成功,岂不把我们家中,好好的家财,本来只要
三份开拆,为今倒要四份分拆的了。我们不早些想妙法,叫爹爹把这葛家小子,同了小白
菜、塌枯菜二人,一同赶将出去,不算我们沈家的人,将来就后悔不及了。二弟三弟,你们
瞧瞧是怎样?哥哥的言语,是对不对呢?”沈二、沈三听了哥哥的言语,不禁都直跳起来
道:“哥哥这话,真是不差的,你看如今母亲,对待葛小大,怎样的疼爱,不论什么好吃好
穿的东西,先的给他,才轮到了我们。倘是不早些把他们赶出,以后我们的亏可吃的不小
呢!”沈三虽只有十五岁,为人最有机警,比较了两个哥哥来的能干,机诈百出,听了哥哥
的言语,细细的思量了一回,笑道:“这件事情,我看并非难事,只须依着我去干,定能把
葛小大赶走。”沈大、沈二听了,不禁大喜道:“兄弟你倒有什么妙法,快说出来,我们必
定去干。如今爹爹年纪已大,不能不快些把小大赶跑,不然,母亲作主,还有什么话说的
呢?”沈三道:“对啦,我也正因着这个,才想出个妙法。爹爹平日,我瞧他的神色,对于
母亲固然是不差,对于小大等三人,究竟是油瓶儿子,不甚欢喜。只为着母亲面上,方有这
般的敷衍。有些事情,都是母亲暗中对着小大,连爹爹都不知道的。如今我们弟兄三人,暗
中监视着他们,瞧见有什么事情,母亲又在那里暗中贴补小大了,我们立即去告知爹爹,爹
爹对于钱财一项,素来很是重视,我们便投其所好,趁势说母亲将爹爹家财,暗暗运给小
大,预备将来爹爹一死后,丢掉我们弟兄三人,去自立门户,仍去姓葛,把我们穷饿而死,
绝掉沈氏一脉香烟。好得小大,母亲尚要把他承继葛氏香烟,不姓沈姓。这般言语,很在情
理之中,爹爹定然相信。只要爹爹一信,那事情便容易办哩。我们再把葛姓的人,如何住在
沈姓家中,用沈姓家产的话,一一怂恿爹爹,一面同小大来一个霸王硬上去,每天同他们寻
事,不住的说他们把钱狂化滥用,把沈家家产,都要被他们用完了,将来我们弟兄三人,都
的挨苦。说着连哭带吵,闹一个天翻地覆,越是人家知道,越有办法。爹爹早听了我们的言
语,自然不再帮着母亲、小大,这般的天天吵个不休歇,少不的把小大赶出门去。大哥、二
哥,你们以为如何?”沈大、沈二听毕,不觉连声称赞,忙一齐依允,依着沈三的言语办
理。弟兄三人商议已毕,便各人依着沈三的言语,去乘隙进言。
    沈体仁本来是个爱钱如命,无可无不可的人。又加着耳朵软软得异乎寻常,不论是谁,
只要说同他省俭,总以为是个替自己着想,帮助自己的好人。何况又是三个亲生儿子。所说
的言语,自然很是入耳。平日又瞧着喻氏,带来了小大、生姑、三姑,三人进门,只是饭米
一项,己化掉不少。不过因自己答应在先,不好反悔。如今被三个儿子,都说的一派家中大
于化费,若不及早设法,将来些微家产,化用完毕之后,如何办法?体仁一想,这话甚是有
理,便把小大、生姑、三姑三人,视若眼中之钉,把小大呼来喝起,稍有不对之处,非打即
骂,把小大等三人,虐待起来。喻氏瞧在眼内,心中自然很不快乐,便不时同体仁争吵个不
休,沈大等弟兄三人,见这计策,固然不差,即暗中查看喻氏同小大、生姑,三姑等的事
情,可有暗中喻氏把东西帖补小大,便去告知体仁。事有凑巧。有一天,喻氏瞧见小大身上
穿的衣服,己是破烂不堪,心中很是不忍,忙在自己衣服之中,找了一件重新缝过,给小大
穿了。这事恰被沈二见了,忙去告知了体仁。体仁即向喻氏吵闹。喻氏到了这般地步,心中
十分悲苦,知道葛家,只有小大这一个根苗,决不能改姓沈的。体仁又口口声声说是别姓的
孩子,不能用沈家的钱。倘不姓沈,即不应该住在家中。又加着沈大、沈二、沈三三人,仗
着体仁护短,欺侮小大等三人。因此小大、生姑、三姑三人,在沈家非但不能得到体仁疼
爱,连一日三餐都渐渐的不周全起来。
    喻氏知道,常此以往,决不是个常久之计。好的小大以前在自己家中,学过豆腐生涯,
不如托人把他荐将出去,到豆腐店内去学习一年半载,将来学成之后,也能自立门户。一面
把生姑、三姑,想一个住处,搬将出去。小大也可以居住,化用一层,自己总可以想法一
些。小大能得赚钱之后,便不用担心了。想定主意,即俟敬天到来探望喻氏,喻氏见了,忙
把这件事情,向敬天说了,想命小大出去学习豆腐生意,可以自立门户,免得在沈家被人欺
侮受苦。敬天听了,也很同意,便笑道:“这倒巧哩,馀杭城外观音街罗姓豆腐店内,正须
一个伙计,便把小大荐去,谅能成就,这倒不要紧的。生姑、三姑的住址,待小大学成赚钱
之后,可以养活家中人了,再设法不迟,姊姊不必心焦。”喻氏听敬天这般说法,心中甚
喜,忙托敬天前去。敬天答应了自去。过了几天,敬天又到沈家,向喻氏说明。罗家豆腐店
的事情,已经说妥。喻氏大喜,即拣了一个好日子,把小大送去。生姑、三姑仍住在沈家。
    又过了一年光景,小大已满师赚钱。沈大等弟兄三人,越发的把小大妒忌起来,逢到回
家,总被三人打骂讥笑。喻氏瞧了,知道若不设法搬出,不是个了局。正欲再同敬天商议,
却又发生一件事情。原来沈大、沈二、沈三三人只有沈大一人已娶了妻子,沈二、沈三连定
聘都没定过。沈二人还老实,沈三年记最小却最是下流不堪。瞧着生姑生得这般美貌,人又
伶俐能干,不禁动起不端邪心,见了生姑,总是眉花眼笑,风言月语,同生姑谈笑,想勾搭
生姑,生姑见沈三生得光嘴削腮,骨瘦如柴,相貌比不了小大,还差上三分,那里放在心
上。只因了住在沈家,不敢直言喝责,只的隐忍下来。见沈三同自己说话,便一言不发,默
默的立在一旁,有时竟一溜烟逃到喻氏面前。沈三见生姑这般神色,并不诘责自己无理,以
为生姑是女孩子怕羞,因此不肯讲话,同自己很有些眉目,越发想设法把生姑勾引上手。
    有一天,喻氏到敬天家中去了。三姑是个傻子,终日在门外同了街上孩子游玩,房内只
剩了生姑一人,觉得很是寂寞。方欲出房到院子里散步一回,听的外面叫道:“葛家妹妹,
在房里吗?”只因生姑与小大尚未圆房。依旧是兄妹称呼。生姑一听,是沈三的声音,又不
能不答应,即低声应道:“在房里呢,有什么事呀?”话还未毕,沈三一脚己跨进房来。生
姑见沈三已是进来,又得起身让坐,沈三把房内四围一相,便走到床前。坐将下去,也不说
话,两只的溜溜的眼珠儿,不住的向着生姑上下乱转。这天生姑穿一件青布大褂。下系湖色
土布半旧撒脚裤,脚上一双妃色软帮绣苹绿色的满对花小鞋,端的是三寸不到,二寸有余,
平正尖瘦,宛如一支水红菱儿。虽是满身荆布,却越显出天然素面,貌美逾花。两条似蹙非
蹙烟笼春山眉,一双宜喜宜嗔婉转秋波眼,琼鼻樱口,真是天仙下凡,西子再生。把沈三瞧
得不住的向着生姑憨笑,两个乌溜溜的眼珠,瞪的有铜铃大小,把生姑看得心头乱跳,禁不
住两颊上飞起两朵红云,直红到耳边,越发的红白分明,娇艳欲滴。知道今天沈三趁着婆婆
不在这里,进的房来,这般的端详自己,定然不怀好意。只是又不能撵他出去,万一得罪
了,他到体仁面前搬动是非,又得多费口舌。即一言不发,低头向着外面。沈三这时已是心
猿意马,那里忍耐的住。好得喻氏不在家中,仗着父亲疼爱自己,生姑等都要自己家中扶
养,生姑不敢公然同自己闹个僵局,尽可放胆乱行胡作。想定主意,立即自床上立起身来,
走到生姑面前笑道:“姊姊,你这几天因何不快乐呢?我来了你不言不语,难道嫌我来的不
好了吗?”生姑听了,依然不理会他,回转身去,默默的坐在床上。谁知沈三见生姑这般得
薄怒轻嗔,面带娇羞,比了平时,还美丽三分,禁不住欲火中烧,顾不得什么,猛的一跃,
跳到床前,把生姑拦腰一抱,颤声道:“姊姊,我的好姊姊呐,你弟弟把你想死了,快救一
救吧。”说毕,一个圆彪彪的脑袋,直凑到生姑香腮之边,啧啧两声。生姑早闻一股腥气直
冲过来,忙一面撑拒,一面忍不住心头打恶。沈三那里肯放,一个身躯望生姑身上,压将下
去,把生姑压住,双手在生姑身上,不住的乱摸乱扯,把生姑吓得魂飞魄散。忙一面闪躲,
用力摔掉沈三。一面正色娇叱道:“快放俺起来,不然,俺叫喊起来,告知你爹爹,瞧你如
何得了?”沈三怕生姑真得叫喊起来,被人听得,到来惊散好事,忙一手把生姑香口,掩一
个没,一手拼命的扯生姑衣裤,口中不住的央告道:“好姊姊,顺从了你弟弟,好处多哩。
做了我的媳妇儿,不强似一个豆腐店伙计的妻子吗?好姊姊,你今天依了你弟弟这一件美
事,明天弟弟有好处给你哩。若是这般倔强,明天我告知了爹爹,说你来调戏我,瞧你还活
的成吗?”
    生姑娇躯被沈三压住,口又被沈三捺住,不能叫,只得的手足乱打乱踢,把螓头拼命挣
扎,欲把沈三摔去,无奈究竟是女子,气力微小,那里可以摔脱沈三。已铮的乌云四散,衣
服松褪,下面又被沈三扯动中衣,眼见得衣裤将被沈三扯落,把生姑急得双泪乱落,心惊胆
战。正是十分危急的时候,听得外面有人叫道:“生姑在里面吗?”却是体仁的声音,沈三
听的不敢再行用强,忙一松手,放起生姑。生姑这时早忍不住号啕痛哭。沈三恐体仁进来瞧
见,忙自侧门一溜烟的走了。生姑一壁痛哭,一壁整理衣服。体仁本因想命生姑到街上去买
些熟食,出来叫唤生姑,听的生姑在房中大哭起来,忙走房去一瞧,见生姑这般狼狈情形,
房中却又没有别人,心中很是闷纳。便问道:“生姑,谁欺侮你呢?怎地青天白日这般的号
丧,也得取个吉利儿呢?快别哭了,同我上街去吧。”生姑知道体仁欢喜沈三,倘说将出
来,定要护短,不信自己的言语,便抹干了眼泪,接了体仁的钱,出门去购熟食,买了回
来,闷闷的坐在房中。
    不一刻,喻氏回来,生姑一见,早痛哭失声,两行热泪,如断线珍珠一般,向下直流,
喻氏见生姑衣衫不整,乌云松散,见了自己,这般的大哭,心中早猜到了几分,忙细细一问
生姑。生姑即把沈三欺侮自己,到房中调戏的事情,一一向喻氏说了一番。喻氏听了不禁长
叹一声,向生姑道:“你也不必悲伤,好的今天我到你舅舅家中商议要把你们三人搬到外面
去居住,免得在这里受人闲气。你舅舅已同你们找定一家,是这仓前镇上,第一家有势人
家,姓杨,家中主人唤做杨乃武,为人极易和穆,又生的很是端正,相貌也好,见他的人没
一个不称赞他一表堂堂的好相貌的。家中人也不多,只有一个母亲,一个出嫁已寡、常住在
兄弟家中的姊姊,同了一个妻子,并是四人,却用着两个家人,几个婢仆,十分势派。只因
家中房屋太多,怕照顾不到,才欲招一家清白人家进去居住,稍稍取一些租费,你舅舅同乃
武有些认识,听得之后,忙把你们说了,乃武听得,便问起你外号可是唤做小白菜来。当下
倒也愿意。所以你舅舅便定了下去,说定每月一吊的房租。你们家中,嫌觉寂寞,小大每天
可以回来,岂不是比着在这里,被人家欺侮的好。”生姑听了,不住的点头道好。欲知后事
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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