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 宋公明奉诏破大辽 陈桥驿滴泪斩小卒
            
   话说掌年有辽国狼主,起兵前来,侵占山後九州边界;兵
分四路而入,劫掳山东,山西,抢掠河南,河北。各处州县,申
达表文,奏请朝廷求救,先经枢密院,然後得到御前。所有枢密
童贯,同太师蔡京,太尉高俅,杨戬商议,纳下表章不奏;只是
行移 近州府,催调军马,前去策应,正如担雪填井一般。此事
人皆尽知,只瞒著天子一个。

   适来四个贼臣设计,教枢密童贯启奏,将宋江等众,要行
陷害。不期那御屏风後,转出一员大臣来喝住,正是殿前都太尉
宿元景。便向殿前启奏道:「陛下,宋江这夥好汉,方始归降,
一百八人,恩同手足,意若同胞,他们决不肯便拆散分开,虽死
不舍相离。如何今又要害他众人性命?此辈好汉,智勇非同小可
。倘或城中翻变起来,将何解救?现今辽国兴兵十万之众,侵占
山後九州所属县治。各处申达表文求救,累次调兵前去征剿交锋
,如汤泼蚁。贼势浩大,所遣官军,又无良策,每每只提折兵损
将,瞒著陛下不奏。以臣愚见,正好差宋江等全夥良将,部领所
属军将人马,直抵本境,收伏辽贼,令此辈好汉建功,进用於国
,实有便益。微臣不敢自专,乞请圣鉴。」天子听罢宿太尉所奏
,龙颜大喜,询问众官,俱言有理。天子大骂枢密院童贯等官:
「都是汝等谗佞之徒,误国之辈,妒贤嫉能,闭塞贤路,饰词矫
情,坏尽朝廷大事!姑恕情罪,免其追问。」天子亲书诏'H,赐
宋江为破辽都先锋,卢俊义为副先锋,其余诸将,待建功之後,
加官受爵。就差太尉宿元景亲 诏'H,去宋江军前行营开读。天
子退朝,百官皆散。

   且说宿太尉领了圣旨出朝,迳到宋江行寨军前开读。宋江
等忙排香案迎接,跪听诏'H已罢,众皆大喜。宋江等拜谢宿太尉
道:「某等众人,正欲如此,与国家出力,建功立业,以为忠臣
。今得太尉恩相,力赐保奏,恩同父母。只有梁山泊晁天王灵位
,未曾安厝;亦有各家老小家眷,未曾发送还乡;所有城垣,未
曾拆毁,战船亦未曾将来。有烦恩相题奏,乞降圣旨,宽限旬日
,还山了此数事,整顿器具,枪刀,甲马,便当尽忠报国。」宿
太尉听罢大喜,回奏天子。即降圣旨,'H赐库内取金一千两,银
五十两,彩段五千疋,颁赐众将,就令太尉於库藏开支,去行营
 散与众将。原有老小者,赏赐给付与老小养赡终身;原无老小
者,给付本人,自行收受。宋江奉'H,谢恩已毕,给散众人收讫
。宿太尉回朝,吩咐宋江道:「将军还山,可速去快去,先使人
报知下官,不可迟误!」

   再说宋江聚众商议,所带还山人数是谁?宋江与同军师吴
用,公孙胜,林,刘唐,杜迁,宋万,朱贵,宋清,阮家三弟
兄,马步水军一万余人回去;其余大队人马,都随卢先锋在京师
屯扎。宋江与吴用,公孙胜等,於路无话,回到梁山泊忠义堂上
坐下。便传将令,教各家老小眷属,收拾行李,准备起程。一面
叫宰杀 羊,牲口,香烛,钱马,祭献晁天王,然後焚化灵牌。
随即将各家老小,各各送回原所州县,上车乘马,俱已去了。然
後教自家庄客,送老小,宋太公,并家眷人口,再回郓城县朱家
村,复为良民。随即叫阮家三弟兄,拣选合用船只,其余不堪用
的小船,尽行给散与附近居民收用。山中应有屋宇房舍,任从居
民搬拆;三关城垣,忠义等屋,尽行拆毁。一应事务,整理已了
,收拾人马,火速还京。

   一路无话,早到东京。卢俊义等接至大寨。先使燕青入城
,报知宿太尉,要辞天子,引领大军起程。宿太尉见报,入内奏
知天子。次日,引宋江於武英殿朝见天子,龙颜欣悦,赐酒已罢
,玉音道:「卿等休辞道途跋涉,军马驱驰,与寡人征虏破辽,
早奏凯歌而回,朕当重加录用;其众将校,量功加爵。卿勿怠焉
!」宋江叩头称谢,端简启奏:「臣乃鄙猥小吏,误犯刑典,流
递江州。醉後狂言,临刑弃市,众力救之,无处逃避,遂乃潜身
水泊,苟延微命。所犯罪恶,万死难逃。今蒙圣上宽恤收录,大
敷旷荡之恩,得蒙赦免本罪。臣披肝沥胆,尚不能补报皇上之恩
。今奉诏命,敢不竭力尽忠,死而後已!」天子大喜,再赐御酒
,教取描金鹊画弓箭一副,名马一匹,全副鞍辔,宝刀一口,赐
与宋江。宋江叩首谢恩,辞陛出内,将领天子御赐宝刀,鞍马,
弓箭,就带回营,传令诸军将校,准备起行。

   且说徽宗天子,次早令宿太尉传下圣旨,教中书省院官二
员,就陈桥驿与宋江先锋犒劳三军,每名军士酒一瓶,肉一斤,
对众关支,毋得'  C中书省得了圣旨,一面连更晓夜,整顿酒
肉,差官二员,前去给散。

   再说宋江传令诸军,便与军师吴用计议,将军马分作二起
进程:令五虎八彪将引军先行,十骠骑将在後,宋江,卢俊义,
吴用,公孙胜统领中军。水军头领三阮,李俊,张横,张顺,带
领童威,童猛,孟康,王定六,并水手头目人等,撑驾战船,自
蔡河内出黄河,投北进发。宋江催趱三军,取陈桥驿大路而进;
号令军将,毋得动扰乡民。有诗为证:

    招摇旌旆出天京,受命专师事远征。请看梁山军纪律,
    何如太尉御营兵。

   且说中书省差到二员厢官,在陈桥驿给散酒肉,赏劳三军
。谁想这夥官员,贪滥无厌,徇私作弊,' 谥s肉。都是那等谗
佞之徒,贪爱贿赂的人。却将御赐的官酒,每瓶'  u有半瓶,
肉一斤,' 诌豪漶C前队军马,尽行给散过了;後军散到一队 
军之中,都是头上黑盔,身披玄甲,却是项充,李衮所管的牌手。

   那军汉中一个军校,接得酒肉过来看时,酒只半瓶,肉只
十两,指著厢官骂道:「都是你这等好利之徒,坏了朝廷恩赏!
」厢官喝道:「我怎的是好利之徒?」那军校道:「皇帝赐俺一
瓶酒,一斤肉,你都' 诌F。不是我们争嘴,堪恨你这厮们无道
理,佛面上去刮金!」厢官骂道:「你这大胆,剐不尽,杀不绝
的贼!梁山泊反性,尚不改!」军校大怒,把这酒和肉,劈脸都
打将去。厢官喝道:「捉下这个泼贼!」那军校就团牌边掣出刀
来。厢官指著手大骂道:「腌脏草寇,拔刀敢杀谁?」军校道:
「俺在梁山泊时,强似你的好汉,被我杀了万千。量你这等贼官
,直些甚鸟?」厢官喝道:「你敢杀我?」那军校走入一步,手
起一刀飞去,正中厢官脸上,剁著扑地倒了。众人发声喊,都走
了。那军校又赶将入来,再剁了几刀,眼见的不能够活了。众军
汉簇住了不行。

   当下项充,李衮飞报宋江。宋江听得大惊,便与吴用商议
,此事如之奈何。吴学究道:「省院甚是不喜我等,今又做得这
件事来,正中了他的机会。只可先把那军校斩首号令,一面申复
省院,勒兵听罪。急急可叫戴宗,燕青,悄悄进城,备细告知宿
太尉。烦他预先奏知委屈,令中书省院谗害不得,方保无事。」
宋江计议定了,飞马亲到陈桥驿边。那军校立在死尸边不动。宋
江自令人於馆驿内,搬出酒肉,赏劳三军,都教进前;却唤这军
校直到馆驿中,问其情节。那军校答道:「他千梁山泊反贼,万
梁山泊反贼,骂俺们杀剐不尽,因此一时性起,杀了他,专待将
军听罪。」宋江道:「他是朝廷命官,我兀自惧他,你如何便把
他来杀了!须是要连累我等众人!俺如今方始奉诏去破大辽,未
曾见尺寸之功,倒做了这等的勾当,如之奈何?」那军校叩首伏
死。

   宋江哭道:「我自从上梁山泊以来,大小兄弟,不曾坏了
一个。今日一身入官所管,寸步也由我不得。虽是你强气未灭,
使不得旧时性格。」这军校道:「小人只是伏死。」宋江令那军
校痛饮一醉,教他树下缢死,却斩头来号令;将厢官尸首,备棺
椁盛贮,然後动文书申呈中书省院,不在话下。

   再说戴宗,燕青,潜地进城,迳到宿太尉府内,备细诉知
衷情。当晚宿太尉内,将上项事务,奏知天子。次日,皇上於文
德殿设朝,当有中书省院官出班奏曰:「新降将宋江部下兵卒,
杀死省院差去监散酒肉命官一员,乞圣旨拿问。」天子曰:「寡
人待不委你省院来,事却该你这衙门;你们又委用不得其人,以
致惹起事端。赏军酒肉,大破小用,军士有名无实,以致如此。
」省院等官又奏道:「御酒之物,谁敢'  H」是时天威震怒,
喝道:「寡人已自差人暗行体察,深知备细,尔等尚自巧言令色
,对朕支吾!寡人御赐之酒,一瓶' b瓶,赐肉一斤,只有十两
,以致壮士一怒,目前流血!」天子喝问:「正犯安在?」省院
官奏道:「宋江已自将本犯斩首号令示众,申呈本院,勒兵听罪
。」天子曰:「他既斩了正犯军士,宋江禁治不严之罪,权且纪
录,待破辽回日,量功理会。」省院官默默无言而退。天子当时
传旨,差官前去,催督宋江起程,所杀军校,就於陈桥驿枭首示
众。

   却说宋江正在陈桥驿勒兵听罪,只见驾上差官来到,著宋
江等进兵征辽,违犯军校,枭首示众。宋江谢恩已毕,将军校首
级,挂於陈桥驿号令,将尸埋了。宋江大哭一场,垂泪上马,提
兵望北而进。每日兵行六十里,扎营下寨,所过州县,秋毫无犯
。沿路无话。将次相近辽境,宋江便请军师吴用商议道:「即日
辽兵四路侵犯,我等分兵前去征讨的是?只打城池的是?」吴用
道:「若是分兵前去,奈缘地广人稀,首尾不能救应。不如只是
打他几个城池,却再商量。若还攻击得紧,他自然收兵。」宋江
道:「军师此计甚高!」随即唤过段景住来,吩咐道:「你走北
路甚熟,可引领军马前进。近的是甚州县?」段景住禀道:「前
面便是檀州,正是辽国紧要隘口。有条水路,港汊最深,唤做潞
水,团团绕著城池。这潞水直通渭河,须用战船征进。宜先趱水
军头领船只到了,然後水陆并进,船骑相连,可取檀州。」宋江
听罢,便使戴宗催促水军头领李俊等,晓夜趱船至潞水取齐。

   却说宋江整点人马,水军船只,约会日期,水陆并行,杀
投檀州来。且说檀州城内,守把城池番官,却是辽国洞仙侍郎手
下四员猛将:一个唤做阿里奇,一个唤做咬儿惟康,一个唤做楚
明玉,一个唤做曹明济。此四员战将,皆有万夫不当之勇。闻知
宋朝差宋江全夥到来,一面写表申奏狼主,一面关报 近蓟州,
霸州,涿州,雄州救应,一面调兵出城迎敌。便差阿里奇,楚明
玉两个,引兵出战。

   且说「大刀」关胜,在於前部先锋,引军杀近檀州所属密
云县来。县官闻的,飞报与两个番将说道:「宋朝军马,大张旗
号,乃是梁山泊新受招安宋江这夥。」阿里奇听了笑道:「既是
这夥草寇,何足道哉!」传令教番兵扎掂已了,来日出密云县,
与宋江交锋。

   次日,宋江听报辽兵已近,即时传令,将士交锋,要看头
势,休要失支脱节。众将得令,披挂上马。宋江,卢俊义,俱各
戎装擐带,亲在军前监战。远远望见辽兵盖地而来,黑洞洞遮天
蔽日,都是 雕旗。两下齐把弓弩射住阵脚。只见对阵 旗开处
,正中间捧出一员番将,骑著一匹达马,弯环踢跳。宋江看那番
将时,怎生打扮,但见:

    戴一顶三叉紫金冠,冠口内拴两根雉尾。穿一领衬甲白
罗袍,袍背上绣三个凤凰。披一副连环镔铁铠,系一条嵌宝狮蛮
带,著一对云根鹰爪靴,挂一条护项销金帕,带一张鹊画铁胎弓
,悬一壶 翎批子箭。手□梨花点钢枪,坐骑银色拳花马。

   那番官旗号上写的分明:「大辽上将阿里奇。」宋江看了
,与诸将道:「此番将不可轻敌!」言未绝,「金枪手」徐宁出
战,横著 镰枪,骤坐下马,直临阵前。番将阿里奇见了大骂道
:「宋朝合败,命草寇为将,敢来侵犯大国,尚不知死!」徐宁
喝道:「辱国小将,敢出秽言!」两军纳喊。

   徐宁与阿里奇抢到垓心交战,两马相逢,兵器并举。二将
 不过三十余合,徐宁敌不住番将,望本阵便走。花荣急取弓箭
在手,那番将正赶将来。张清又早按住鞍桥探手去锦袋内取个石
子,看著番将较亲,照面门上只一石子,正中阿里奇左眼,翻筋
斗落於马下。这里花荣,林,秦明,索超,四将齐出,先抢了
那匹好马,活捉了阿里奇归阵。副将楚明玉见折了阿里奇,急要
向前去救时,被宋江大队军马,前後掩杀将来,就弃了密云县,
大败亏输,奔檀州来。宋江且不追赶,就在密云县屯扎下营。看
番将阿里奇时,打破眉梢,损其一目,负痛身死。宋江传令,教
把番官尸骸烧化。功绩簿上,标写「张清第一功。」就将阿里奇
连环镔铁铠,出白梨花枪,嵌宝狮蛮带,银色拳花马,并靴、袍
、弓、箭,都赐了张清。是日且就密云县中,众皆作贺,设宴饮
酒,不在话下。

   次日,宋江升帐,传令起军,都离密云县,直抵檀州来。
却说檀州洞仙侍郎听得报来折了一员正将,坚闭城门,不出迎敌
;又听的报有水军战船,在於城下,遂乃引众番将,上城观看。
只见宋江阵中猛将,摇旗呐喊,耀武扬威,□战厮杀。洞仙侍郎
见了说道:「似此,怎不输了小将军阿里奇?」当下副将楚明玉
答应道:「小将军那里是输与那厮?蛮兵先输了,俺小将军赶将
过去,被那里一个穿绿的蛮子,一石子打下马去。那厮队里四个
蛮子,四条枪,便来攒住了。俺这壁厢措手不及,以此输与他了
。」洞仙侍郎道:「那个打石子的蛮子,怎地模样?」左右有认
得的,指著说道:「城下兀那个带青包巾,现今披著小将军的衣
甲,骑著小将军的马,那个便是。」洞仙侍郎攀著女墙边看时,
只见张清已自先见了,趱马向前,只一石子飞来。左右齐叫一声
躲时,那石子早从洞仙侍郎耳根边擦过,把耳输擦了一片皮。洞
仙侍郎负疼道:「这个蛮子,直这般利害!」下城来,一面写表
,申奏大辽狼主,一面行报外境各州提备。

   却说宋江引兵在城下,一连打了三五日,不能取胜,再引
军马,回密云县屯驻,帐中坐下,计议破城之策。只见戴宗报来
,取到水军头领,乘驾战船,都到潞水。宋江便教李俊等到军中
商议。李俊等都到帐前参见宋江。宋江道:「今次厮杀,不比在
梁山泊时,可要先探水势深浅,方可进兵。我看这条潞水,水势
甚急,倘或一失,难以救应。尔等宜仔细,不可托大!将船只盖
伏的好著,只扮作运粮船相似。你等头领,各带暗器,潜伏於船
内。止著三五人撑驾摇橹,岸上著两人牵拽,一步步挨到城下,
把船泊在两岸,待我这里进兵。城中知道,必开水门来抢粮船。
尔等伏兵却起,夺他水门,可成大功。」李俊等听令去了。只见
探水小校报道:「西北上有一彪军马,卷杀而来,都打著 雕旗
,约有一万余人,望檀州来了。」吴用道:「必是辽国调来救兵
。我这里先差几将拦截厮杀,杀的散时,免令城中得他壮胆。」
宋江便差张清,董平,关胜,林,各带十数个小头领,五千军
马,飞奔前来。

   原来辽国狼主,闻知说是梁山泊宋江这夥好汉,领兵杀至
檀州围了城子特差这两个皇侄,前来救应:一个唤做耶律国珍,
一个唤做国宝:两个乃是辽国上将,又是皇侄,皆有万夫不当之
勇。引起一万番兵,来救檀州。看看至近,迎著宋兵。两边摆开
阵势,两员番将,一齐出马,但见:

    头戴妆金嵌宝三叉紫金冠,身披锦边珠嵌锁子黄金铠。
    身上猩猩血染战红袍,袍上斑斑锦织金翅 。腰系白玉
    带,背插虎头牌。左边袋内插雕弓,右手壶中攒硬箭。
    手中□丈二绿沉枪,坐下骑九尺银 赶芋C

   那番将是弟兄两个,都一般打扮,都一般使枪。宋兵迎著
,摆开阵势。「双枪将」董平出马,厉声高叫:「来者甚处番贼
?」那耶律国珍大怒,喝道:「水洼草寇,敢来犯吾大国,倒问
俺那里来的?」董平也不再问,跃马挺枪,直抢耶律国珍。那番
家年少的将军,性气正刚,那里肯饶人一步,挺起钢枪,直迎过
来。二马相交,三枪乱举。二将正在征尘影里,杀气丛中,使双
枪的,另有枪法;使单枪的,各用神机。两个 过五十合,不分
胜败。那耶律国宝,见哥哥战了许多时,恐怕力怯,就中军筛起
锣来。耶律国珍正 到热处,听的鸣锣,急要脱身,被董平两条
枪绞住,那里肯放。耶律国珍此时心忙,枪法慢了些,被董平右
手逼过绿沉枪,使起左手枪来,望番将项根上只一枪,搠个正著
。可怜耶律国珍,金冠倒卓,两脚登空,落於马下。

   兄弟耶律国宝看见哥哥落马,便抢出阵来,一骑马,一条
枪,奔来救取。宋兵阵上「没羽箭」张清,见他过来,这里那得
放空,在马上约住梨花枪,探只手去锦袋内,拈出一个石子,把
马一拍,飞出阵前。这耶律国宝飞也似来,张清迎头扑将去:两
骑马隔不的十来丈远近,番将不堤防,只道他来交战。只见张清
手起,喝声道:「著!」那石子望耶律国宝面上打个正著,翻筋
斗落马。关胜,林拥兵掩杀。辽兵无主,东西乱窜。只一阵,
杀散辽兵万余人马,把两个番官,全副鞍马,两面金牌,收拾宝
冠袍甲,仍割下两颗首级,当时夺了战马一千余匹,解到密云县
来见宋江献纳。宋江大喜,赏劳三军,书写董平,张清第二功,
等打破檀州,一并申奏。

   宋江与吴用商议到晚,写下军帖,差调林,关胜,引领
一彪军马,从西北上去取檀州;再调呼延灼,董平,也引一彪军
马,从东北上进兵;却教卢俊义引一彪军马,从西南上取路;我
等中军,从东南路上去:只听的炮响,一齐进发。却差炮手凌振
,及李逵,樊瑞,鲍旭,并牌手项充,李衮,将带滚牌军一千余
人,直去城下,施放号炮。至二更为期,水陆并进。各路军兵,
都要厮应。号令已了,诸军各各准备取城。

   且说洞仙侍郎正在檀州坚守,专望救兵到来;却有皇侄败
残人马,逃命奔入城中,备细告说,两个皇侄大王,耶律国珍被
个使双枪的害了,耶律国宝被个戴青包巾的,使石子打下马来拿
去。洞仙侍郎跌脚骂道:「又是这蛮子!不争损了二位皇侄,教
俺有甚面目去见狼主?拿住那个青包巾的蛮子时,碎碎的割那厮
!」至晚,番兵报洞仙侍郎道:「潞水河内,有五七百只粮船,
泊在两岸,远远处又有军马来也!」洞仙侍郎听了道:「那蛮子
不识俺的水路,错把粮船直行到这里。岸上人马,一定是来寻粮
船。」便差三员番将,楚明玉,曹明济,咬儿惟康,前来吩咐道
:「那宋江等蛮子,今晚又调许多人马来,却有若干粮船,在俺
河里。可教咬儿惟康引一千军马出城冲突,却教楚明玉,曹明济
开放水门,从紧溜里放船出去。三停之内,截他二停粮船,便是
汝等干大功也!」不知成败何如,有诗为证:

    妙算从来迥不同,檀州城下列艨艟。侍郎不识兵家意,
    反自开门把路通。

   再说宋江人马,当晚黄昏左侧,李逵,樊瑞为首,将引步
军在城下大骂。洞仙侍郎叫咬儿惟康,催趱军马,出城冲杀。城
门开处,放下吊桥,辽兵出城。却说李逵,樊瑞,鲍旭,项充,
李衮五个好汉,引一千步军,尽是悍勇刀牌手,就吊桥边冲住,
番军人马,那里能勾出的城来。凌振却在军中,搭起炮架,准备
放炮,只等时候来到。由他城上放箭,自有牌手左右遮抵著,鲍
旭却在後面呐喊。虽是一千余人,却有万余人的气象。洞仙侍郎
在城中见军马冲突不出,急叫楚明玉,曹明济开了水门抢船。此
时宋江水军头领,都已先自伏在船中准备,未曾动弹。见他水门
开了,一片片绞起闸板,放出战船来。凌振得了消息,便先点起
一个风火炮来。炮声响处,两边战船,厮迎将来,抵敌番船。左
边踊出李俊,张横,张顺,右边出踊出阮家三弟兄,都使著战船
,杀入番船队里。番将楚明玉,曹明济,见战船踊跃而来,抵敌
不住,料道有埋伏军兵;急待要回船,早被这里水手军兵,都跳
过船来,只得上岸而走。

   宋江水军那六个头领,先抢了水门。管门番将,杀的杀了
,走的走了。这楚明玉,曹明济,各自逃命去了。水门上预先一
把火起,凌振又放一个车箱炮来。那炮直飞在半天里响。洞仙侍
郎听的火炮连天声响,吓的魂不附体。李逵,樊瑞,鲍旭引领牌
手项充,李衮等众,直杀入城。洞仙侍郎和咬儿惟康在城中,看
见城门已都被夺了,又见四路宋兵,一齐都杀到来,只得上马,
弃了城池,出北门便走。未及二里,正撞著「大刀」关胜,「豹
子头」林,拦住去路。正是天罗密布难移步,地网高张怎脱身
。毕竟洞仙侍郎怎的逃生,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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