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你是一团火”            

    朱自清到达成都之日,正是昆明政治形势更为严峻之时。6月26日,蒋介石以20余
万兵力悍然向中原解放区发起了围攻,接着又以重兵向华东、晋冀鲁豫、晋察、晋绥、东北
以及海南岛等解放区大举进攻,狂妄宣称要在三个月内消灭中共力量。

    云涌雾漫,风暴雨狂。

    由蒋介石一手挑起的全面内战终于爆发了!

    昆明的空气也突然紧张紧起来,斗争更其艰苦了。蒋介石把作恶多端的宪兵第十三兵团
调进昆明,加剧法西斯统治,迫害进步团体,破坏民主活动。荷枪实弹的宪警,不论白天黑
夜强行闯进民宅,任意搜查,许多工人、学生和知识份子遭到绑架,民主人士受到恫吓。群
魔乱舞,蛇鬼横行,美丽的春城被白色恐怖的浓雾严严地笼罩住了。

    胜利已经半载,时局还如此纷乱,茫茫神州,何日得以升平?朱自清环视南北,百端交
集。

    凯歌旋踵仍据乱,极目升平杳无畔。

    几番雨横复风狂,破碎山河天四暗。

    同室操戈血漂杵,奔走惊呼交喘汗。

    流离琐尾历九秋,灾星到头还贯串。

    异乡久客如蚁旋,敝服饥肠何日赡?

    灾星宁独照吾徒,西亚东欧人人见。

    大熊赫赫据天津,高掌远郯开生面。

    教训生聚三十春,长霄万里噤光焰。

    疾雷破空叶一吼,文字无灵嗟笔砚。

    珠光宝气独不甘,西方之人美而艳。

    宝气珠光射斗牛,东海西海皆歆羡。

    熊乎熊乎尔诚能,张脉偾兴争烂绚。

    谁家天下今域中?钩心斗争从君看。

    看天左右作人难,亚东大国吾为冠。

    白山黑水吾之有,维翰维藩吾所愿。

    如何久假漫言归,旧京孤露思萦万。

    旧京坊巷眼中明,剜肉外疮装应辨。

    稷坛黄菊灿如金,太液柔波清可泛。

    只愁日夕困心兵,孤负西山招手唤。

    更愁冻馁随妻子,瘦骨伶丁沦弃扇。

    这是朱自清写给肖公权的一首长诗,表达了他对时势的无限忧伤。

    但是,尽管“雨横复风狂”,斗争的火焰并没有熄灭。李公朴、闻一多等进步人士没有
被吓倒,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到处奔走呼号,发起“争取和平联络会”的签名运动,动员人
民群众起来反对内战,反对特务迫害,争取民主,争取自由。他们揭发反动派制造内战的罪
恶,支持共产党所提出的:长期停战、恢复交通、整军复员、重开政协等四项建议。

    鬼蜮害怕了,他们密秘策划,要以“最末的手段”置民主斗士于死地。

    这时恰逢昆明雨季来临,经常天阴,霪雨绵绵。尤其夜里,黯雾沉沉,雨声淅沥,使已
够恐怖的古城,更加阴森凄凉。

    7月11日夜,血腥事件终于发生。这天晚上,中国民盟滇支部负责人之一,社会教育
家李公朴和夫人往南屏大戏院看电影,9时49分电影散场,他们徒步在南屏街乘公共汽
车,突然遭到特务跟踪,车至青云街学院坡处停下。这时天正下雨,灯光昏暗,李公朴刚要
下坡,突遭无声手枪袭击,子弹由后腰射入,贯穿左前腹而出,血流如注,送至医院,终因
伤势过重而去世。

    得到李公朴噩耗,闻一多怒愤填膺,拍案而起,怒斥反动派卑鄙无耻。闻一多也是民盟
滇支部负责人之一,特务黑名单上第二号人物就是他。亲友们都劝他赶快避开,但闻一多拒
绝了家属和好友的劝告,毅然挺身而出,坚决挑起民盟支部的工作,亲自料理李公朴的善
后,向社会控诉反动派的滔天罪行。15日下午,他亲临云大,主持李公朴丧仪,当李夫人
报告李公朴死难经过泣不成声时,闻一多愤怒地跳上讲台,厉声痛斥特务无耻行径。他指着
台下怒喊:今天这里有没有特务?你站出来,是好汉的站出来!

    你站出来讲,凭什么杀死李先生?杀死了人,又不敢承认,还要诬蔑人,说什么“桃色
事件”,说什么共产党杀共产党,无耻啊!这是国民党的无耻,是李先生的光荣!

    李先生曾在昆明长期从事民主运动,现在又回到昆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这是李先生的
光荣,也是昆明人民的光荣!

    闻一多的讲话获得全体与会者的拥护,掌声雷鸣,怒吼声震动了整个会场。散会后,闻
一多即往府甬道民主周刊社,出席民盟滇支部为李公朴被害招待记者会,在会上他详细地揭
发了国民党反动派破坏政协决议,发动内战的经过。4点多钟,会议快要结束时,闻夫人差
人儿子间立鹤来接他回去,5时10分,当父子俩走到距西仓坡联大宿舍仅十步远的地方,
突然从后面追上两个便衣特务,连续向闻一多开枪,一弹正中头部,立鹤扑在父亲身上,大
声呼救,也被手枪击倒。闻一多全身中弹,血如喷泉,壮烈牺牲。立鹤经医院抢救始获脱
险。

    随着那罪恶的一声枪响,时间仿佛凝固,历史留下了一片空白。斗士死在黎明前夜,然
而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却给活着的的人以无穷的启迪。

    7月17日,朱自清在成都报纸上得知闻一多遇害的消息,大为震惊,他万万没有想
到,自己为之日夜提心吊胆的事,竟然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在报恩寺破败的居室里,他无心
茶饭,坐卧不宁,无限悲痛。他在好友的鲜血面前,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在《日记》中他写
道:此诚惨绝人寰之事。自李公朴被刺后,余即时时为一多之安全担心,但绝未想到发生如
此之突然与手段如此之卑鄙!此成何世界!

    朱自清终于从这一“惨绝人寰”的血腥事件中,窥见了反动派的残酷手段,看到了黑暗
现实的真相。闻一多的血光似乎在一刹那间照亮了他的眼睛,照亮了他的灵魂。连日来,闻
一多的音容笑貌,他对革命的热情,对祖国的挚爱,对未来的追求,都如长江大潮在他心中
汹涌翻腾。他扪心自问,人应该要怎样活着?生命的价值是什么?难道自己曾有过的热望就
任让时间的砂轮悄无声息地磨去?自己曾有过的棱角,就应让时光的利剑于无形中削光?
不!他还不愿就此度完一生。闻一多的壮烈牺牲,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愿望,他的血又开始
奔腾,力又在鼓荡,潜在的能量渴望释放。他知道,历史正在审视每个人的足印,一个人如
果要在历史镜头中留下光辉的形象,在历史进程中有所贡献,只有象闻一多那样紧随时代的
进步潮流,认定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一天夜里,他经过良久思考后,对陈竹隐说:以后
中间路线是没有的,我们总要把路线看清楚,勇敢地向前走去。

    沉吟了一下,又说:

    这不是简单容易的事,我们年纪稍大的,也许走得没有年轻人那么快,就是走得慢,也
得走,而且得赶着走。

    21日,西南联大校友会召开一多先生追悼会,朱自清出席并讲了话。他一开头便愤激
地说:闻一多先生在昆明惨遭暗杀,激起全国的悲愤。这是民主主义运动的大损失,又是中
国学术的大损失。

    接着,他详细地叙说了闻一多在学术上的巨大贡献。首先告诉人们,闻一多是中国抗战
前“唯一的爱国新诗人”,“也是创造诗的新格律的人”,“他创造自己的诗的语言,并且
创造自己的散文的语言”。又详尽地介绍闻一多对神话、《楚辞》、《周易》、《诗经》等
各方面研究的成就。他突出强调闻一多在学术上的伟大功绩,目的就在告诉人们国民党反动
派残杀了一个多么有价值的学者,摧残了中国学术界不可多得的人才!以此激起人们对敌人
更大的愤恨。最后他悲愤地说:他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常跟我们说要活到80岁,现在还不
满48岁,竟惨死在那卑鄙恶毒的枪下!有个学生曾瞻仰他的遗体,见他“遍身血迹,双手
抱头,全身痉挛”。唉!他是不甘心的,我们也是不甘心的!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把闻一多的全部遗著整理出版,这是对敌斗争的一种方法。他在给
学生王瑶写信说:一多先生之死,令人悲愤。其遗稿拟由研究所同人合力编成,设法付印。
此事到平再商。

    8月4日是星期天,他早上参加北大校友会,晚上,出席清华校友聚餐会,席间他又起
立讲演闻一多生平事迹,表示深沉的哀悼。会后发起为闻氏家属捐款,得17万元。

    近来他情绪昂奋,常常浸沉在对闻一多的思念中,时时想起闻一多炽烈的性格和热情语
言,想起他对年轻人的关怀和对光明的执着企求,他仿佛还听到他惊雷般的声音:“爆一
声:‘咱们的中国’”。17日深夜,万籁俱寂,外面起雾了,一片迷蒙,他背着灯光,伫
立窗前,心事浩茫,思绪绵远。突然,感情的浪峰,撞击起想象的飞沫,一股诗的灵感猛地
震撼着他的心弦,他仿佛在云雾之中看到了闻一多光华四灿的高大形象。他陡地转过身来,
坐在桌前,提起笔来写道:你是一团火,

    照彻了深渊;

    指示着青年,

    失望中抓住自我。

    你是一团火,

    照明了古代;

    歌舞和竞赛,

    有力猛如虎。

    你是一团火,

    照亮了魔鬼;

    烧毁了自己!

    遗烬里爆出个新中国!

    这首搁笔20年后写的新诗,标志着朱自清思想有了重大的变化。他已从闻一多这“一
团火”中,认识到国民党反动派是一群吃人的“魔鬼”,认识到只有发扬闻一多那种不怕
“烧毁自己”的精神去进行斗争,美好的“新中国”才能实现。“你是一团火”!朱自清的
灵魂也已被这团火燃烧起来了!

    翌日,成都各界举行李、闻惨案追悼大会,外间传闻特务要来捣乱,有的人吓得不敢去
了,朱自清却奋然前往,并做了讲演。他慷慨激昂地介绍闻一多生平事迹,颂扬他火一样的
革命精神,控诉特务罪行,向反动当局提出抗议。他的讲话博得全场掌声,不少听众落下了
眼泪。

    第二天,他带着家属离开成都到重庆,在那里他仍然到处讲演闻一多功绩,宣扬他“不
怕烧毁”的革命精神。8月24日《新华日报》有一则报导:清华大学朱自清教授谈闻一多
教授生平——闻先生一生分三个阶段,他的一贯精神是爱国主义。

    南开中学,并在学生公社做了《现代散文》的讲演。南方的朋友都希望朱自清能于回北
平之前到那里走一趟,但他估算一下,费用太大,经济不能胜任,只好作罢。10月7日,
乃和家属乘飞机直接回北平。

    飞机临北平城上空时,他向舷窗外望去,只见棋盘似的房屋,丛丛的绿树,紫禁城一片
黄琉璃瓦,在晚秋的夕阳里闪闪发亮,分外美丽。这是他第一次在飞机上看北平,而且是在
阔别八载之后,心中十分激动,不由想起北平许多好处来。

    回来后,他一家先住在国会街北京大学四院,22日即迁回清华北院16号旧居。这时
他身体更不如前,明显地现出老态。李长之到国会街去看他,大吃一惊:我见了他,却有些
黯然了。他分外地憔悴,身体已经没有从前那么挺拔,眼睛见风就流泪,他随时用手巾拂拭
着,发着红。①

    身体虽然不好,关心现实依旧。看到历经八年动乱后的北平,他的心情十分沉重。他看
到,“物价像潮水般涨,整个北平也像地潮水里晃荡着”,先是粮食贵得凶,而这是“人人
要吃日日要吃的”,因此感到“这是一个浓重的阴影,罩着北平的将来”。②他将北平和西
南几个大城市比较,觉得生活必需品倒不缺少,有一天他去故宫玩,发现那儿地摊真多,小
东西不少,任凭挑选。另外,在他感觉中,北平仍然和以前那样“有闲”,公共汽车也是慢
吞吞的,都要等很久,奇怪的是乘客也不急,大家有的是闲工夫,慢点儿无妨,多等点时候
也无妨,卖票人有时还在中途从容不迫地替人排难解纷,真闲得可以,这和重庆大不一样,
那儿的汽车虽然不漂亮,可是快,上车、卖票、下车,都快。

    引起朱自清注意的是,中山公园和北海等名胜地方,都萧条了。一个星期天,他带孩子
们去逛北海,看漪澜堂的茶座上,只寥寥几个人,也没有点心卖,问店家,说是客人少,不
敢预备。从这里,他敏锐地察觉到,许多中等经济的人家,手边也都紧张起来了。

    北平的治安状况也使他不安。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他全家和一位姓赵的朋友到西单商场
去,买完东西他和朋友先回去,陈竹隐和两个孩子回来时,经过宣武门的一个小胡同,刚进
口不远,就听到一声“站住”!向前一看,十步外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尖
刀!陈竹隐惊叫一声,拉着小孩往胡同口跑,绊了石头母子三人都摔倒了。爬起来回头望
去,那个人已转身向胡同那头跑了,看样子是个刚走这道儿的新手。报纸上也常有路劫的记
载,从前虽也有,可没有现在那么多。由此,朱自清又感到,“北平是不一样了”。北平的
交通管理,也令朱自清不满。他刚回来一个礼拜,车祸就死伤了五、六人,这种交通混乱和
美国军车横冲直撞有关系,警察害怕军车,不敢惹它,而对三轮车则不客气,一个不顺眼就
拳脚一齐来。一天,他和陈竹隐上街,在宣武门附近看见一个三轮车横在胡同口和人讲价
钱,一个警察走来,不问三七二十一,抓住车夫就拳打脚踢。朱自清勃然大怒,上前和警察
讲理,高声说道:“你打他作什么!他是为了生活呀!”

    在回来的路上,他和陈竹隐说:“八年沦陷,难道他们还没有受尽敌人的苦头吗?现在
胜利了,为了生活抢生意,凭什么挨打?真可恶!”回到家里,还忿忿不平,一连几小时沉
闷不语。

    刚胜利时,他日夜盼着回来,可现在看到这些情形,心都冷了。

    朱自清回来不久,即积极从事《新生报》副刊《语言与文学》的创刊筹备工作,副刊之
所以取这个名字,系为了纪念闻一多,因为他曾于战前办过同名的刊物。他忙里抽闲,为副
刊每周写一篇“周话”。11月,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聘请朱自清等七人组成“整理闻一多
先生遗著委员会”,并指定朱自清为召集人。月底,他召开了第一次会议,商讨有关编辑事
宜,他意识到,这是纪念烈士、和反动派进行斗争的大事,所以抓的很紧,计划周密。他在
给友人信中说:“一多的事我要负责,要出版他的著作,照顾他的家属。”

    历经了闻一多这“一团火”的洗礼,朱自清的思想有很大的变化。十多年前,他在《那
里走》一文中,曾意识到自己往故书堆里钻,“正是往死路上走”,但他愿意如此,不过还
说过这样的话:“因果轮子若急转直下,新局面忽然的到来,我或许被迫着去做那些不能做
的工作,也未可知。”现在,这个局面终于到来了,在民主浪潮的冲刷下,他思想中的阴影
开始消散,长期以来萦绕在他脑际的“那里走?”“那里走!”的问题解决了。10月13
日,他在《大公报》副刊《星期文艺》上,看到杨振声一篇题为《我们打开一条生路》的文
章,中间在谈到知识分子的时代运命时说道:“我们在这里就要有一点自我讽刺力与超己的
幽默性,去撞自己的丧钟,埋葬起过去的陈腐,重新抖擞起精神作这个时代的人”。朱自清
一方面感到“这是一个大胆的,良心的宣言”,而另一方面却又感到“这篇文章里可没有说
到怎样打开一条生路”。因而特地写了一篇《什么是文学的“生路”》发表在《新生报》
上,对这个问题进行专门讨论,他告诉人们,知识分子的“生路”就是“作一个时代的
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呢?他说,“这是一个动乱时代,是一个矛盾时代。但这是平
民世纪”。他指出:

    中国知识阶级的文人吊在官僚和平民之间,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最是苦闷,矛盾也最
多。真是做人难。但是这些人已经觉得苦闷,觉得矛盾,觉得做人难,甚至愿意“去撞自己
的丧钟”,就不是醉生梦死。他们我们愿意做新人,为新时代服务。文艺是他们的岗位,他
们的工具。他们要靠文艺为新时代服务。文艺有社会的使命,得载道的东西。

    怎样才能载这个“道”呢?他认为“得有一番生活的经验”;而知识分子“还惰性的守
在那越来越窄的私有的生命的角落上。他们能够嘲讽的‘去撞自己的丧钟’,可是没有足够
的勇气‘重新抖擞起精神作作这个时代的人’,这就是他们我们的矛盾和苦闷所在”。因
此,他大疾呼,要冲出象牙塔,走到人民中去,“文人得作为平民而生活着,然后将那在生
活经验表现,传达出来”。在文章最后,他诚挚地告诉大家:知识阶级的文人如果再能够自
觉的努力发现下去,再多扩大些,再多认识些,再多表现、传达或暴露些,那么,他们会渐
渐的终于无形的参加了政治社会的改革的。那他们就确实站在平民的立场,‘作这个时代的
人’了。

    这时他已明确地意识到,时代要求知识分子要“站到平民的立场上来说话”。因此特别
强调立场的重要性:说到立场,有人也许疑心是主观的偏见而不是客观的态度,至少也会妨
碍客观的态度。其实并不这样。我们讨论现在,讨论历史,总有一个立场,不过往往是不自
觉的。立场大概可分为传统的和现代的;或此或彼,总得取一个立场,才有话可说。就是听
人家说话,读人家文章,或疑或信,也总有一个立场。立场其实就是生活的态度;谁生活着
总有一个对于生活的态度,自觉的或不自觉的。①

    他的思想已结束了中间状态,从学者向战士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他开始喜爱杂文这一文体,认为它是抨击黑暗现实的利器,是开辟时代的“开路先
锋”。他说,“杂文和小品文的不同处就在它的明快,不大绕弯儿,甚至简直不绕弯儿”
①;“它在这20多年中,由明快而达到精确,发展着理智的分析机能”。②而最重要的还
在于它符合时代的需要:时代的路向渐渐分明,集体的要求渐渐强大,现实的力量渐渐迫
紧;于是杂文便成了春天第一只燕子。杂文从尖锐的讽刺个别的事件起手,逐渐放开尺度,
严肃的讨论到人生的种种相,笔锋所及越见深广,影响也越见久远了。③

    他向社会推荐冯雪峰的杂文集《乡风与市风》,他特别喜爱鲁迅的杂文,说是“百读不
厌”,认为鲁迅的杂文“‘简短’而‘凝练’,还能够‘尖锐’得像‘匕首’和‘投枪’一
样;主要的是在用了‘匕首’和‘投枪’战斗着”。他告诉人们:鲁迅是用杂文“一面否
定,一面希望,一面在战斗着”;“他‘希望’地下火火速喷出,烧尽过去的一切;他‘希
望’的是中国的新生!”④现在,他决意向鲁迅学习,为迎来新生的中国,他面向黑暗的现
实,高举起锐利的投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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