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圣方济各(FrancoisdAAssise,1181—1226),一译“法兰西斯”,方济各会创
始人,生于意大利阿西西。一二○九年成立“方济各托钵修会”,修士自称“小兄弟”,故
又名“小兄弟会”。
②马可·奥里略(MarcAurèle,121—180),罗马皇帝,斯多葛派哲学家。
这个正直的人便是这样过活的。有时他睡在自己的园里,那真是一种最能令人向往的事。
据传说,卞福汝主教从前在青年时期,甚至在壮年时期,都曾是一个热情的人,也许还
是一个粗暴的人。他后来的那种溥及一切的仁慈,与其说是天赋的本性,不如说是他在生活
过程中一步步逐渐达到大彻大悟的结果,因为,人心和岩石一样,也可以有被水滴穿的孔。
那些空隙是不会消失的,那些成绩是毁灭不了的。
在一八一五年,我们好象已经说过,他已到了七十五岁,但是看去好象还没有过六十。
他的身材是矮矮胖胖的,为了避免肥满,他常喜欢作长距离的步行;他腿力仍健,背稍微伛
一点,这些全是不重要的事,我们不打算在这上面作什么结论。格列高利十六①到了八十岁
还是身躯挺直、笑容满面的,但他仍是一个坏主教。卞福汝主教的相貌正象老乡们所说的那
种“美男子”,但他的和蔼性格已使人忘了他面貌的美。
①格列高利十六(GrégoireXVI,1765—1846),一八三一年至一八四六年为罗马
教皇。
他在谈话中不时嬉笑,有些孩子气,那也是他的风采之一。这我们已经说过了,我们和
他接近就会感到身心怡畅,好象他的谈笑会带来满座春风。他的肤色红润,他保全了一嘴洁
白的牙齿,笑时露出来,给他添上一种坦率和平易近人的神气,那种神气可以使一个壮年人
被人称为“好孩子”,也可以使一个老年人被人称为“好汉子”。我们记得,他当年给拿破
仑的印象正是这样的。乍一看来,他在初次和他见面的人的心目中,确也只不过是一个好汉
子。但是如果我们和他接触了几小时,只须稍稍望见他运用心思,那个好汉子便慢慢变了
样,会令人莫名其妙地肃然生畏;他那广而庄重、原就在白发下显得尊严的前额,也因潜心
思考而倍加尊严了;威神出自慈祥,而慈祥之气仍不停散布;我们受到的感动,正如看见一
个笑容可掬的天使在缓缓展开他的翅膀,一面仍不停地露着笑容。一种敬意,一种无可言喻
的敬意会油然而生,直入你的胸臆,于是我们感到在我们面前的确是一位坚定、饱经世故的
仁厚长者,他的胸襟既那么开朗,那他的思想也就必然温柔敦厚的了。
我们已经见过,他一生中每一天的时刻都是被祈祷、上祭、布施、安慰伤心人、种一小
块园地、实行仁爱、节食、招待过路客人、克己、信人、学习、劳动这些事充满了的。“充
满”这两个字是恰当的,并且主教过的这种日子又一定洋溢着善良的思想、善良的言语和善
良的行为,直到完善的境界。但是,到了晚上,当那两个妇女已经退去休息时,如果天冷,
或是下雨,使他不能到园里去待上一两个钟点再去就寝的话,他那一天也还是过得不满足
的。面对着太虚中寥廓的夜景,缪然默念,以待瞌睡,在他,这好象已是一种仪轨了。有
时,夜深人静以后,那两个老妇人如果还没有睡着,她们常听见他在那几条小道上缓步徘
徊。他在那里,独自一人,虔诚,恬静,爱慕一切,拿自己心中的谧静去比拟太空的谧静,
从黑暗中去感受星斗的有形的美和上帝的无形的美。那时,夜花正献出它们的香气,他也献
出了他的心,他的心正象一盏明灯,点在繁星闪闪的中央,景仰赞叹,飘游在造物的无边无
际的光辉里。他自己也许说不出萦绕在他心中的究竟是什么,他只感到有东西从他体中飞散
出去,也有东西降落回来。心灵的幽奥和宇宙的幽奥的神秘的交往!
他想到上帝的伟大,也想到上帝和他同在;想到绵绵无尽的将来是一种深不可测的神
秘,无可穷竟的往古,更是神秘渺茫;想到宇宙在他的眼底朝着各个方面无止境地扩展延
伸;他不强求了解这种无法了解的现象,但是他凝神注视着一切。他不研究上帝,他为之心
旷神怡。他涉想到原子的奇妙结合能使物质具有形象,能在组合时发生力量,在整体中创造
出个体,在空间创造出广度和长度,在无极中创造出无量数,并能通过光线显示美。那样的
结合,生生灭灭,了无尽期,因而有生死。
他坐在一条木凳上,靠着一个朽了的葡萄架,穿过那些果树的瘦弱蜷屈的暗影,仰望群
星。在那四分之一亩的地方,树木既种得那样少,残棚破屋又那么挤,但是他留恋它,心里
也知足。
这个老人一生的空闲时间既那么少,那一点空闲时间在白天又已被园艺占去,在晚上也
已用在沉思冥想,他还有什么希求呢?那一小块园地,上有天空,不是已足供他用来反复景
仰上帝的最美妙的工作和最卓绝的工作吗?的确,难道那样不已经十全十美,还有什么可奢
求的呢?一院小小的园地供他盘桓,一片浩阔的天空供他神游。脚下有东西供他培植收获,
头上有东西供他探讨思索,地下的是几朵花,天上的是万点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