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古代攻坚的长木柱,柱端冠以铜羊头,用以冲击城门等。
自从夺取莫斯科河炮台以来,还不曾有过这种以大队骑兵冲杀的战争,这次缪拉不在,
但是内伊仍然参与了。那一大队人马仿佛变成了一个怪物,并且只有一条心。每个分队都蜿
蜒伸缩,有如腔肠动物的环节。我们可以随时从浓烟的缝隙中发现他们。无数的铁盔、吼
声、白刃,还有马尻在炮声和鼓乐声中的奔腾,声势猛烈而秩序井然,显露在上层的便是龙
鳞般的胸甲。
这种叙述好象是属于另一时代的。类此的景物确在古代的志异诗篇中见过,那种马人,
半马半人的人面马身金刚,驰骋在奥林匹斯山头,丑恶凶猛,坚强无敌,雄伟绝伦,是神也
是兽。
数字上的巧合也是稀有的,二十六营步兵迎战二十六分队骑士。在那高地的顶点背后,
英国步兵在隐伏着的炮队的掩护下,分成十三个方阵,每两个营组成一个方阵,分列两排,
前七后六,枪托抵在肩上,瞄着迎面冲来的敌人,沉着,不言不动,一心静候,他们看不见
铁甲骑兵,铁甲骑兵也看不见他们。他们只听见这边的人浪潮似的涌来了。他们听见那三千
匹马的声音越来越大,听见马蹄奔走时发出的那种交替而整齐的踏地声、铁甲的磨擦声、刀
剑的撞击声和一片粗野强烈的喘息声。一阵骇人的寂静过后,忽然一长列举起钢刀的胳膊在
那顶点上出现了,只见铁盔、喇叭和旗帜,三千颗有灰色髭须的人头齐声喊道:“皇帝万
岁!”全部骑兵已经冲上了高地,并且出现了有如天崩地裂的局面。
突然,惨不忍睹,在英军的左端,我军的右端,铁骑纵队前锋的战马,在震撼山岳的呐
喊声中全都直立起来了。一气狂奔到那山脊最高处,正要冲去歼灭那些炮队和方阵的铁骑军
时,到此突然发现在他们和英军之间有一条沟,一条深沟,那便是奥安的凹路。
那一刹那是惊天动地的。那条裂谷在猝不及防时出现,张着大口,直悬在马蹄下面,两
壁之间深达四公尺,第二排冲着第一排,第三排冲着第二排,那些马全都立了起来,向后
倒,坐在臀上,四脚朝天往下滑,骑士们全被挤了下来,垒成人堆,绝对无法后退,整个纵
队就象一颗炮弹,用以摧毁英国人的那种冲力却用在法国人身上了,那条无可飞渡的沟谷不
到填满不甘休,骑兵和马匹纵横颠倒,一个压着一个,全滚了下去,成了那深渊中的一整团
血肉,等到那条沟被活人填满以后,余下的人马才从他们身上踏过去。杜布瓦旅几乎丧失了
三分之一在那条天堑里。
从此战争开始失利了。
当地有一种传说,当然言过其实,说在奥安的那条凹路里坑了二千匹马和一千五百人。
如果把在战争次日抛下去的尸体总计在内,这数字也许和事实相去不远。
顺便补充一句,在一个钟头以前,孤军深入,夺取吕内堡营军旗的,正是这惨遭不测的
杜布瓦旅。
拿破仑在命令米约铁骑军冲击之先,曾经估量过地形,不过没有看出那条在高地上连一
点痕迹也不露的凹路。可是那所白色小礼拜堂显示出那条凹路和尼维尔路的差度,提醒过
他,使他有了警惕,因此他向向导拉科斯特提了个问题,也许是问前面有无障碍。向导回答
没有。我们几乎可以这样说,拿破仑的崩溃是由那个农民摇头造成的。
此外也还有其他非败不可的原因。
拿破仑这次要获胜,可能吗?我们说不可能。为什么?由于威灵顿的缘故吗?由于布吕
歇尔的缘故吗?都不是。天意使然。
如果拿破仑在滑铁卢胜利,那就违反了十九世纪的规律。一系列的事变早已在酝酿中,
迫使拿破仑不能再有立足之地。
形势不利,由来已久。
那巨人败亡的时候早已到了。
那个人的过分的重量搅乱了人类命运的平衡。他单独一人较之全人类还更为重大。全人
类的充沛精力要是都集中在一个人的头颅里,全世界要是都萃集于一个人的脑子里,那种状
况,如果延续下去,就会是文明的末日。实现至高无上、至当不移的公理的时刻已经来到
了。决定精神方面和物质方面必然趋势的各种原则和因素都已感到不平。热气腾腾的血、公
墓中人满之患、痛哭流涕的慈母,这些都是有力的控诉。人世间既已苦于不胜负荷,冥冥之
中,便会有一种神秘的呻吟上达天听。
拿破仑已在天庭受到控告,他的倾覆是注定了的。
他使上帝不快。
滑铁卢绝不是一场战斗,而是宇宙面貌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