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作者在一八五一年十二月,因反对拿破仑第三发动的政变,被迫离开法国,直到
一八七○年九月拿破仑第三垮台后才回国。本书发表于一八六二年。
因此,请容许我们面对现在谈过去,这一层交代清楚以后,还得请读者牢记在心。现在
我们继续谈下去。
冉阿让立即离开大路,转进小街,尽可能走着曲折的路线,有时甚至突然折回头,看是
否有人跟他。
这种行动是被困的麋鹿专爱采用的。这种行动有多种好处,其中的一种便是在可以留下
迹印的地方让倒着走的蹄痕把猎人和猎狗引入歧路。这在狩猎中叫做“假遁”。
那天的月亮正圆。冉阿让并不因此感到不便。当时月亮离地平线还很近,在街道上划出
了大块的阴面和阳面。冉阿让可以隐在阴暗的一边,顺着房屋和墙壁朝前走,同时窥伺着明
亮的一面。他也许没有充分估计到阴暗的一面也是不容忽视的。不过,他料想在波利弗街附
近一带的胡同里,一定不会有人在他后面跟着。
珂赛特只走不问,她生命中最初六年的痛苦已使她的性情变得有些被动了。而且,这一
特点,我们今后还会不止一次地要提到,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已对这老人的独特行为和自己命
运中的离奇变幻习惯了。此外,她觉得和他在一道总是安全的。
珂赛特固然不知道他们要去什么地方,冉阿让也未必知道,他把自己交给了上帝,正如
她把自己交给了他。他觉得他也一样牵着一个比他伟大的人的手,他仿佛觉得有个无影无踪
的主宰在引导他。除此以外,他没有一点固定的主意,毫无打算,毫无计划。他甚至不能十
分确定那究竟是不是沙威,并且即使是沙威,沙威也不一定就知道他是冉阿让。他不是已经
改了装吗?人家不是早以为他死了吗?可是最近几天来发生的事却变得有些奇怪。他不能再
观望了。他决计不再回戈尔博老屋。好象一头从窠里被撵出来的野兽一样,他得先找一个洞
暂时躲躲,以后再慢慢地找个安身之处。
冉阿让在穆夫达区神出鬼没好象左弯右拐地绕了好几个圈子,当时区上的居民都已入
睡,他们好象还在遵守中世纪的规定,受着宵禁的管制,他以各种不同的方法,把税吏街和
刨花街、圣维克多木杵街和隐士井街配合起来,施展了巧妙的战略。这一带原有一些供人租
用的房舍,但是他甚至进都不进去,因为他没有找到合适的。其实,他深信即使万一有人要
找他的踪迹,也早已迷失方向了。
圣艾蒂安·德·蒙礼拜堂敲十一点钟时,他正从蓬图瓦兹街十四号警察哨所门前走过。
不大一会儿,出自我们上面所说的那种本能,他又转身折回来。这时,他看见有三个紧跟着
他的人,在街边黑暗的一面,一个接着一个,从哨所的路灯下面走过,灯光把他们照得清清
楚楚。那三个人中的一个走到哨所的甬道里去了。领头走的那个人的神气十分可疑。
“来,孩子。”他对珂赛特说,同时他赶忙离开了蓬图瓦兹街。
他兜了一圈,转过长老通道,胡同口上的门因时间已晚早已关了,大步穿过了木剑街和
弩弓街,走进了驿站街。
那地方有个十字路口,便是今天罗兰学校所在的地方,也就是圣热纳维埃夫新街分岔的
地方。
(不用说,圣热纳维埃夫新街是条老街,驿站街在每十年中也看不见有辆邮车走过。驿
站街在十三世纪时是陶器工人居住的地方,它的真名是瓦罐街。)
月光正把那十字路口照得雪亮。冉阿让隐在一个门洞里,心里打算,那几个人如果还跟
着他,就一定会在月光中穿过,他便不会看不清楚。
果然,还不到三分钟,那几个人又出现了。他们现在是四个人,个个都是高大个儿,穿
着棕色长大衣,戴着圆边帽,手里拿着粗棍棒。不单是他们的高身材和大拳头使人见了不
安,连他们在黑暗中的那种行动也是怪阴森的,看去就象是四个变成士绅的鬼物。
他们走到十字路口中央,停下来,聚拢在一起,仿佛在交换意见。其中有一个象是他们
的首领,回转头来,坚决伸出右手,指着冉阿让所在的方向,另一个又好象带着固执的神气
指着相反的方向。正当第一个回转头时,月光正照着他的脸,冉阿让看得清清楚楚,那确是
沙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