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这原是《一千零一夜》中阿利巴巴为使宝库的门自启而叫喊的咒语,后来成了咒
语或秘诀的代名词。
我们再看,便会看见正对着屋门的墙上有一个一尺左右的方洞,洞口装有黑铁条,多节
而牢固,交叉成方孔,我几乎要说交织成密网,孔的对角线,还不到一寸半。南京纸上的朵
朵小绿花,整齐安静地来和这些阴森的铁条相接触,并不感到惶恐,也不狂奔乱窜。假使有
个身材纤丽的人儿想试试从那方洞里进出,也一定会被它的铁网所遮拦。它不让身体出入,
却让眼睛通过,就是说,让精神通过。似乎已有人想到了这一点,因为在那墙上稍后一点地
方还嵌了一块白铁皮,白铁皮上有无数小孔,比漏勺上的孔还小。在那铁皮的下方,开了一
个口,和信箱的口完全同一样。有条棉纱带子,一头垂在那有遮护的洞口右边,一头系在铃
上。
假使你拉动那条带子,小铃儿便会丁零当郎一阵响,你也会听到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冷
不防声音会从你耳边极近的地方发出来,叫你听了寒毛直竖。
“是谁?”那声音问道。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一种柔和得叫人听了感到悲切的声音。
到了这里,又有一句切口是非知道不可的。假使你不知道,那边说话的声音便沉寂下去
了,四面的墙壁又变成静悄悄的了,仿佛隔墙便是阴暗可怕的坟墓。
假使你知道那句话,那边便回答说:
“请从右边进来。”
我们向右边看去,便会看见在窗子对面,有一扇上端嵌了一个玻璃框的灰漆玻璃门。我
们拉开门闩,穿过门洞,所得的印象恰恰象进了戏院池座周围那种装了铁栅栏的包厢,看到
的是一种铁栅栏还没有放下、分枝挂灯也还没有点上的情景。我们的确是到了一种包厢里,
玻璃门上透进一点微弱的阳光,室内阴暗,窄狭,只有两张旧椅子和一条散了的擦脚草垫,
那确是一间真正的包厢,还有一道高齐肘弯的栏杆,栏杆上有条黑漆靠板。那包厢是有栅栏
的,不过不是歌剧院里的那种金漆栅栏,而是一排奇形怪状杂乱交错的铁条,用些拳头似的
铁榫嵌在墙里。
最初几分钟过后,当视力开始适应那种半明不暗的地窖,我们便会朝栅栏的里面望去,
但是视线只能达到离栅栏六寸远的地方。望到那里我们的视线又会遇到一排黑板窗,板窗上
钉了几条和果子面包一样黄的横木,使它牢固。那些板窗是由几条可以开合的长而薄的木板
拼成的,一排板窗遮住了那整个铁栅栏的宽度,总是紧闭着的。
过一会儿,你会听见有人在板窗的后面叫你并且说:
“我在这里。您找我干什么?”
那是一个亲人的声音,有时是爱人的声音。你望不见人,你也几乎听不见呼吸。仿佛是
隔着墓壁在和幽灵谈话。
要是你符合某种必要的条件——这是很少有的事——板窗上的一条窄木板便会在你的面
前转开,那幽灵也就有了形象。你会在铁栅栏所允许的限度内望见在铁栅栏和板窗的后面,
出现了一个人头,你只能看见嘴和下巴颏儿,其余的部分都遮没在黑纱里了。那个头在和你
谈话,却并不望看你,也从来不朝你笑。
光从你的后面照来。使你看见她是在光明里,而她看见你是在黑暗里。那样的布置是具
有象征意义的。
同时你的眼睛会通过那条木板缝,向那和外人完全隔绝的地方贪婪地射去。一片朦胧的
迷雾笼罩着那个全身黑衣的人形。你的眼睛在迷雾里搜索,想分辨出那人形四周的东西。你
马上就会发现你什么也瞧不见。你所瞧见的只是空蒙、黑暗、夹杂着死气的寒烟、一种骇人
的宁静、一种绝无声息连叹息声也听不到的沉寂、一种什么也瞧不见连鬼影也没有的昏暗。
你所看见的是一个修道院的内部。
这就是所谓永敬会伯尔纳女修院的那所阴森肃静的房屋的内部。我们所在的这间厢房是
会客室。最先和你说话的那人是传达女,她是一直坐在墙那边有铁网和千孔板双重掩护下的
方洞旁边的,从来不动也不吭声。
厢房之所以黑暗,是因为那会客室在通向尘世的这面有扇窗子,而在通向修院的那面却
没有。俗眼绝不该窥探圣洁的地方。
可是在黑暗的这面仍有光明,死亡中也仍有生命。尽管那修院的门禁特别森严,我们仍
要进去看看,并且要让读者也进去看看,同时我们还要在适当的范围内谈些讲故事的人所从
来不曾见过,因而也从来不曾谈到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