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只增强了这种无情的腼腆。她总嫌她的围巾不够厚,也老怕它围得不够高。她在那
些谁也不会想到要去看一下的地方添上无数的钩扣和别针。束身自爱的本义就是:堡垒未受
威胁而偏要步步设防。
可是,看看有谁能猜透老妇人这种天真的心事,她常让一个长矛骑兵军官,一个名叫忒
阿杜勒的侄孙去吻她,并且不无快感。
尽管她有这样一个心爱的长矛兵,我们仍称她为腼腆拘谨的老妇人还是绝对恰当的。吉
诺曼姑娘原有一种半明不暗的灵魂。腼腆拘谨也正是一种善恶参半的性格。
她除了腼腆拘谨以外还笃信上帝,表里相得益彰。她是童贞圣母善堂的信女,在某些节
日她戴上白面罩,哼哼唧唧念着一些特殊的经文,拜“圣血”,敬“圣心”,跟着许多忠实
的信徒一同关在一间小礼拜堂里,待在一座耶稣会式样的古老祭台前凝视几个钟头,让她的
灵魂在几块云烟似的云石中和金漆长木条栅栏内外往复穿越飘游。
她在礼拜堂里交了一个朋友,和她一样是个老处女,名叫弗波瓦姑娘,绝对呆头呆脑,
吉诺曼姑娘乐于和她相处,好显出自己是头神鹰。除了念《上帝的羔羊》和《圣母颂》以
外,弗波瓦姑娘的本领就只有做各种果酱了。弗波瓦姑娘是她那种人中的典型,是一头冥顽
不灵、没有一点聪明的银鼠。
让我们指出,吉诺曼姑娘在进入老年的岁月里,不但毫无所获,反而一年不如一年。那
是不自振作的人的必然趋势。她从来不对旁人生恶念,那是一种相当好的品质;后来,岁月
磨尽棱角,时间进一步向她下软化功夫。她只是感到忧伤,一种没有来由的忧伤,她自己也
不知道原因何在。她感到人生还没有开始便已经要结束了,她的声音笑貌行动,处处显出那
么一种恓惶困惑的味儿。
她代她父亲主持家务。吉诺曼先生身边有女儿,正如我们从前见过的那位卞福汝主教身
边有妹子。这种由一个老头子和一个老姑娘组成的家庭是一点不稀罕的,那种两老相依为命
的情景总会令人怅然神往。
在这家人里,除了那个老姑娘和那老头以外,还有一个小孩,一个在吉诺曼先生面前便
会发抖沉默的小男孩。吉诺曼先生和那孩子说话没有一次不是狠巴巴的,有时还举起手杖:
“来!先生!坏蛋,淘气鬼,走过来!回答我,奴怪!让我看看你,小流氓!”他说些诸如
此类的话,但心里可确是疼他。
那是他的外孙。我们以后还会见到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