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愿尔等息怨解冤

    T.夫人的客厅是马吕斯对世界的全部认识。那是唯一可以让他窥察人生的洞口。那洞
是阴暗的,对他来说,从缝隙里来的寒气多于暖气,暗影多于光明。那孩子,在初进入这怪
社会时还是欢乐开朗的,但不久后便郁闷起来了,和他年龄尤其不相称的是阴沉起来了。他
被包围在那些威严怪诞的人中,心情严肃而惊讶地望着他的四周,而四周的一切合在一起又
增加了他心中的惶惑。在T.夫人的客厅里有些年高德劭的贵妇人,有叫马坦①的,有叫挪
亚②的,有叫利未斯而被称为利未③的,也有叫康比而被称为康比兹④的。那些矜庄古老的
面孔,出自远代典籍的名字,在那孩子的脑子里和所背诵的《旧约》搅浑了,那些老妇人围
绕着一炉即将熄灭的火,团团坐在绿纱罩的灯光下,面目若隐若显,神态冷峻,头发斑白或
全白,身上拖着另一个时代的长裙袍,每件颜色都是阴森惨淡的,她们偶然从沉寂中说出一
两句既庄严又峻刻的话;那时,小马吕斯惊慌失措瞪着眼望着她们,以为自己看见的不是妇
人,而是一些古圣先贤,不是现实的人,而是鬼影。    
  ①马坦(Mathan),《圣经·列王纪下》十一章中亚他利雅崇信的巴力神之祭司。
    ②挪亚(Noé),乘方舟避洪水的人类远祖。
    ③利未(Lévi),以色列人利未族的族长。
    ④康比兹(Cambyse),公元前六世纪的波斯王。
    在那些鬼影中还有着好几个教士和贵族,也经常出现在那古老的客厅里,一个是沙斯内
侯爷,德·贝里夫人①的功德秘书②;一个是以笔名查理-安东尼发表单韵抒情诗的瓦洛利
子爵;一个是波弗尔蒙王爷,相当年轻,头发却已花白,带一个漂亮、聪明、袒胸露背、穿
一身金丝绦镶边的朱红丝绒袍的女人,这使那堆黑影里的人为之惴惴不安;一个是德·柯利
阿利·德斯比努兹侯爷,是法兰西最善于掌握礼节分寸的人;一个是德·阿芒德尔伯爵,一
个下巴圆嘟嘟的老好人;还有一个是德·波尔·德·吉骑士,卢浮宫图书馆,即所谓国王阅
览室的老主顾。德·波尔·德·吉先生,年纪不大,人却老了,秃顶,他追述在一七九三年
十六岁时,被当作顽固分子关在苦役牢里,和一个八十岁的老头米尔波瓦的主教锁在一起,
那主教也是个顽固分子,不过主教的罪名是拒绝宣誓③,而他本人的则是逃避兵役。当时是
在土伦。他们的任务是夜晚到断头台上去收拾那些在白天处决的尸体和人头。他们把那些血
淋淋的尸首驮在背上,他们的红帽子——苦役犯所戴的红帽子——后面有块血壳,早上干天
黑后又潮了。这一类的悲惨故事在T.夫人的客厅里是层出不穷的,他们并且在不断咒骂马
拉以后,更进而鼓掌称颂特雷斯达荣。有几个怪诞不经的议员常在那里打惠斯特④,迪波
尔·德·沙拉尔先生,勒马尚·德·戈米古先生,还有个以起哄著名的右派,柯尔内-唐古
尔先生。钦命法官德·费雷特穿着一条短裤,露着一双瘦腿,有时在去塔列朗先生家时路过
此地,也到那客厅里走走。他是阿图瓦伯爵的冶游之交,他不象亚里斯多德那样对康巴斯白
⑤屈膝承欢,而是反过来叫吉玛尔蛇行匍伏,使千秋万代的人都知道有一个钦命法官替千百
年前的一个哲人出了口气。    
  ①德·贝里(de Berry),公爵夫人,路易十八的侄媳。
    ②功德秘书,在公爵府里管理救济捐助等事的人。
    ③当时的革命政府曾勒令教士宣誓遵守宪法。
    ④惠斯特(whist),一种纸牌游戏。
    ⑤康巴斯白(Campaspe),亚历山大的宠姬。
    至于教士,一个是哈尔马神甫,和他合编《雷霆》的拉洛兹先生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谁没有五十岁?除了那些嘴上没毛的!”一个是勒都尔纳尔神甫,御前宣道士;一个是弗
来西努神甫,当时他既不是伯爵,也不是主教,也不是大臣,也不是世卿,他只穿一件旧道
袍,并还缺几个纽扣;还有一个是克拉弗南神甫,圣日耳曼·代·勃雷的本堂神甫;另外还
有教皇的一个使臣,当时叫做马西主教的那个尼西比大主教,日后才称红衣主教,他以那个
多愁的长鼻子著名;另外还有一个主教大人,他的头衔是这样的:巴尔米埃利,内廷紫衣教
官,圣廷七机要秘书之一,利比里亚大教堂的议事司铎,圣人的辩护士,这是和谥圣①有关
的,几乎就是天堂部门的评审官;最后还有两个红衣主教,德·拉吕泽尔纳先生和德·克雷
蒙-东纳先生。德·拉吕泽尔纳红衣主教先生是个作家,几年后曾有和夏多勃里昂同样为
《保守》定稿的荣誉;德·克雷蒙-东纳先生是图卢兹的大主教,他常到巴黎他侄儿德·东
纳侯爷家里来休假,他那侄儿当过海军及陆军大臣。德·克雷蒙-东纳红衣主教是一个快乐
的小老头儿,常把他的道袍下摆掀起扎在腰里,露出下面的红袜子,他的特点是痛恨百科全
书和酷爱打弹子。德·克雷蒙-东纳的宅子在夫人街,当年,每当夏季夜晚,打那地方走过
的人常会停下来听那些弹子相撞的声音和那红衣主教的说笑声,他对他的同事,教廷枢密员
克利斯特的荣誉主教,柯特莱大人喊道:“记分,神甫,我打串子球②。德·克雷蒙-东纳
红衣主教是由他一个最亲密的朋友引到T.夫人家里去的,那朋友叫德·罗克洛尔先生,曾
当过桑利斯的主教,并且是四十人③之一。德·罗克洛尔先生以身材高大,并以常守在法兰
西学院里而著名。图书馆隔壁的那间厅房是当时法兰西学院举行会议的地方,好奇的人每星
期四都可从那扇玻璃门见到桑利斯的前任主教,头上新扑了粉,穿着紫袜子,经常站着,背
对着门,显然是为了好让人家看见他那条小白领。所有那些教士,虽然大都是宫廷中人兼教
会中人,却已加强了T.夫人客厅里的严肃气氛,再加上五个法兰西世卿德·维勃雷侯爷,
德·塔拉鲁侯爷,德·艾尔布维尔侯爷,达布雷子爵和瓦朗迪诺亚公爵,那种富贵气象便更
突出了。那位瓦朗迪诺亚公爵虽然是摩纳哥亲王,也就是说,虽然是外国的当朝君主,但对
法兰西和世卿爵位却异常崇敬,以致他看任何问题都要从这两点考虑。因此他常说:“红衣
主教是罗马的法兰西世卿,爵士是英格兰的法兰西世卿。”此外,由于在这一世纪没有一处
不受革命的影响,这封建的客厅,正如我们先头说过的,便也受资产阶级的支配。吉诺曼先
生坐着头把交椅。    
  ①教皇在谥某人为圣者之先,应开会审查他的著作和事迹并加以讨论。在讨论中,
由两个“律师”,一个叫上帝的律师,一个叫魔鬼的律师,进行争辩。再由教皇决定是否授
予圣者称号。
    ②串子球,弹子戏中以一球连撞其他两球之术语。
    ③法兰西学院有院士四十人。
    那地方是巴黎白色社会的英华荟萃之处。有名的人物,即使是保王派,也会被那些人拒
绝。名气总离不了无政府状态。如果夏多勃里昂来到那里,大家也会把他当作杜善伯伯。几
个归顺分子①在这正统派的客厅里却被通融,可以进去。伯尼奥②伯爵在那里便是受到礼遇
的。
    现在的“贵族”客厅已不象当年的那些客厅了。今天的圣日耳曼郊区已有了市井气。所
谓保王,说得好听一点,也只能说是侈言保王了。
    T.夫人家里的座上客全属于上层社会,他们的嗜好是细腻而高亢,隐在极为有礼的外
貌下。他们的习气有着许许多多不自觉的文雅细致,那完全是旧秩序死而复苏的故态。那些
习气,尤其是在语言方面,好象显得有些奇特。单看表面现象的人还以为那是外省的俗态,
其实只是些朽木败絮。一个妇女可以被称为“将军夫人”。“上校夫人”也不是绝对不用
的。那位可爱的德·莱昂夫人,一定是在追念朗格维尔公爵夫人③和谢弗勒兹公爵夫人④,
她才肯放弃她的公主头衔,乐意接受这种称呼。德·克来基侯爵夫人也一样,自称“上校夫
人”。    
  ①归顺分子,指原来拥护拿破仑后又归顺路易十八王朝的人。
    ②伯尼奥(Beugnot.1761—1835),帝国政府的官员,路易十八的大臣。
    ③朗格维尔(Longueville,1619—1679)公爵夫人,曾从事政治活动并组织文学座谈
客厅。
    ④谢弗勒兹(Chevreuse,1600—1679〕公爵夫人,也以从事政治活动著名。
    当时在杜伊勒里宫中,人们和国王闲谈时当面称他为“国王”,把国王两字作为第三人
称处理,从来不说“您陛下”,这种过分讲究的语言,便是那个小小的上层社会中人发明
的,他们认为“您陛下”这种称呼已被那个“篡位者玷污了”。
    他们在那里评论时事,臧否人物。对时代冷嘲热讽,不求甚解。遇事大惊小怪,转相惊
扰。各人把自己仅有的一点知识拿来互相夸耀。玛土撒拉①教着厄庇墨尼德②。聋子向瞎子
通消息。他们同声否认科布伦茨以后的那段时期。于是路易十八,受天之祜是在他即位的第
二十五年③,流亡回国的人也天经地义,正在他们二十五岁的少壮时期。    
  ①玛土撒拉(Mathusalem),犹太族长,挪亚的祖父,活了九百六十九岁,见《旧
约》。意即老寿星。
    ②厄庇墨尼德(Epiménide),传说中人物,在一个山洞里睡了五十九年,神叫醒了
他,要他回雅典去教化人民。他的睡和醒常被用来比喻人在政治生活中的穷通进退。
    ③法王路易十六在一七九三年被斩决,他的儿子路易十七在一七九五年死在狱中,路易
十八在一八一五年拿破仑逊位后回国,其时距路易十七之死已二十年,但路易十八不以一八
一五年为他登位的第一年,而看作他登位的第二十年。
    一切都是雍容尔雅的,什么都进行得不过火,谈话的声音好象也只是一阵阵清风,陈列
的书报和那客厅正相称,都好象是些贝叶经。他们中也有些青年,不过都是些半死不活的
人。在前厅伺候的仆人的服装也是灰溜溜的,主仆宾客全是些过了时的朽人。那一切都具有
早已死去却又不甘心走进坟墓的神气。保守,保持,保全,这差不多就是全部词典的内容
了,问题却在于气味是否好闻。在那一小撮遗老遗少的意见里,确也有些香料,但是那些见
解,总发出防蛀药草的味儿。那是一个僵尸世界。主人是涂了防腐香油的,仆人们是填了草
料剥制的。
    有个流亡归国、家财败落了的宝贝老侯爵夫人,只有一个女用人了,却还老这么说:
“我的侍从们。”
    那些人在T.夫人的客厅里干些什么呢?他们做极端派①。    
  ①极端派是极端保王派的简称。路易十八时期,有部分人企图完全恢复旧秩序,恢
复贵族和僧侣在革命前的财产和政治地位。但是路易十八鉴于国内上升的资产阶级力量,不
敢操之过激,采取比较温和的政策。极端保王派对此不满,他们在政治斗争中的表现是既保
王又反对国王的妥协政策。
    做极端派,这话,虽然它所代表的事物也许还没有消灭,可是它在今天已没有意义了。
让我们来解释一下。
    走极端,就是走过头。就是假借王位抨击王权,假借祭台抨击教权,就是糟蹋自己所拖
带的东西,就是不服驾驭,就是为了烧烤异教徒的火候是否到了家的问题而和砍柴人争吵,
就是为了偶像不大受抬举而指责偶像,就是由于过分尊敬而破口谩骂,就是觉得教皇没有足
够的教权,国王没有足够的王权,黑夜的光也太强了,就是为了白色对云石、雪花、天鹅和
百合不满,就是把自己拥护的对象当作仇敌,就是过分推崇,以致变成反对。
    走极端的精神是王朝复辟初期的突出的特征。
    从一八一四年到一八二○年左右,在右派能手维莱尔先生上台前这一短短时期,历史上
没有什么事物可与之相比。这六年是非常时期,既喧嚣又沉闷,既欢腾又阴郁,好象受到晨
曦的照耀,同时却又满天昏黑,密密层层的灾云祸影在天边堆积并慢慢消失在过去里。在那
样的光明和那样的黑影里,有那么一小撮人,既新又老,既轻快又忧愁,既少壮又衰颓,他
们擦着自己的眼睛,没有什么能比还乡更象梦醒那样,那一小撮人狠巴巴望着法兰西,法兰
西也报以冷笑。街上满是些怪好玩的老猫头鹰似的侯爷,还乡的人和还魂的鬼,少见多怪的
以前的贵族,老成高贵的世家子为了回到法兰西而嘻笑,也为了回到法兰西而哭泣,笑是笑
他们自己能和祖国重相见,哭是哭他们失去了当年的君主制。十字军时代的贵族公开侮辱帝
国时代的贵族,也就是说,佩剑的贵族,已经失去历史意义的古老世族,查理大帝的战友的
子孙蔑视着拿破仑的战友。剑和剑,正如我们刚才说过的,彼此相互辱骂,丰特努瓦的剑可
笑,已只是一块锈铁;马伦哥的剑丑恶,只是一把马刀①而已。昔日否认昨日。人的情感已
无所谓伟大,也无所谓可耻了。有一个人曾称波拿巴为司卡班②。那样的社会现在已不存在
了。应当着重指出,那样的社会绝没有什么残余留到今天。当我们随意想起某种情景,使它
重新出现在我们的想象中时我们会感到奇怪,会感到那好象是洪水以前的社会。确切的是连
社会本身它也被洪水淹没了。它已消灭在两次革命中。思想是何等的洪流!它能多么迅速地
埋葬它使命中应破坏淹没的一切,它能多么敏捷地扩展了使人惊奇的视野!
    这便是那些遥远愚憨时期的客厅的面貌,在那里马尔坦维尔③被认为比伏尔泰更有才华。
    那些客厅有它们自己的一套文学和政治。他们推重菲埃魏④。阿吉埃先生为人们所敬
仰。他们评论柯尔内先生,马拉盖河沿的书刊评论家。拿破仑在他们的眼里完全是个来自科
西嘉岛的吃人魔鬼。日后在历史里写上布宛纳巴侯爵先生,王军少将,那已是对时代精神所
作的让步了。    
  ①剑是贵族用的,马刀是士兵用的。
    ②司卡班(Scapin),莫里哀所作戏剧《司卡班的诡计》中一个有计谋的仆人。
    ③马尔坦维尔(Martainville,1776—1830),保王派分子,极右派报纸《白旗报》的
创办人。
    ④菲埃魏(Fiévée,1767—1839),法国反动作家,新闻记者,曾主编《论坛》。
    那些客厅的清一色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从一八一八年起,便已有几个空论派①在那
些地方露脸。那是一种令人不安的苗头。那些人的态度是自命为保王派,却又以此而内疚。
凡是在极端派自鸣得意的地方,空论派都感到有些惭愧。他们有眼光,他们不开口,他们的
政治信条具有适当的自负气概,他们自信能够成功。他们特别讲究领带的白洁和衣冠的整
饬,这确是大有用处的。空伦派的错误或不幸,在于创造老青年。他们摆学究架子。他们梦
想在专制和过激的制度上移植一种温和的政权。他们想用一种顾全大局的自由主义来代替破
坏大局的自由主义,并且有时还表现了一种少见的智力。人们常听到他们这样说:“应当原
谅保王主义!保王主义干了不少好事。它使传统、文化、宗教、虔敬心得以发展。它是忠
实、勇敢、有骑士风度、仁爱和虔诚的。它来把君主国家千百年的伟大混在——虽然这是很
可惜的——民族的新的伟大里。它的错误是不认识革命、帝国、光荣、自由、年轻的思想、
年轻的一代以及新的世纪。但是它对我们所犯的这种错误,我们是不是就没有对它犯过呢?
革命应当全面了解,而我们正是革命事业的继承者。攻击保王主义,这是和自由主义背道而
驰的。    
  ①空论派是代表大金融资产阶级利益的,他们既反对封建专制,又害怕人民得势,
基佐(Guizot)是他们的主要代表。
    多么大的过错!多少严重的盲目行动!革命的法兰西不尊敬历史的法兰西,那就是说不
尊敬自己的母亲,也就是不尊敬它自己。君主制度的贵族在九月五日以后①所受的待遇正和
帝国时代的贵族在七月八日后②所受的待遇一样。他们对雄鹰③不公平,而我们对百合花也
不公平。人们总爱禁止某种事物。刮掉路易十四王冠上的金,除去亨利四世的盾形朝徽,这
种举动究竟有什么用?我们嘲笑德·伏勃朗④先生擦去耶拿桥上的N⑤!他干的是什么事?
正是我们自己所干的事。布维纳的胜利属于我们,正如马伦哥的胜利属于我们是一样的。百
合花是我们的,N也是我们的。都是我们的民族遗产。为什么要贬低它们的价值呢?我们不
应把过去的祖国看得比现在的祖国低。为什么不接受全部历史?为什么不爱整个法兰西?”
    空论派便是那样批判和保护保王主义的,保王主义者却因受到批判而不满,却因受到保
护而怒气冲天。
    极端派标志着保王主义的第一阶段,教团⑥则是第二阶段的特点。强横之后,继以灵
活。我们简略的描写到此结束。    
  ①九月五日指一八一六年九月五日,路易十八解散“无双”议院。第一帝国崩溃,
极端保正派实行白色恐怖。一八一五年众议院的选举是在疯狂的白色恐怖下进行的,这一议
院被称为“无双”议院,通过了一系列恐怖的法律,大部分被告被处以死刑。这一残酷的迫
害就连“神圣同盟”的领导人都认为是不好的统治手段,故路易十八不得不解散这一议院。
    ②一八一五年七月八日,路易十八在英普联军护送下回到巴黎。
    ③鹰是拿破仑的徽志,百合花是王室的徽志。
    ④德·伏勃朗(de Vaublanc,1756—1845),保王派首脑人物之一。
    ⑤N是Napoléon(拿破仑)的第一个字母。
    ⑥圣母教团成立于一八○一年,于复辟期间得到发展,并从事反动的政治活动,一八三
○年随着波旁王室的倾覆而瓦解。
    本书作者,在这故事的发展中处于现代史中这一奇怪时期,他不能不走进这个已成陈迹
的社会,顺便望一眼,把它的特点叙述几笔。不过他叙述得很快,并无挖苦或奚落的意思。
那些往事是些令人怀念应当正视的往事,因为它们和他的母亲有关,使他和过去联系在一
起。此外应当指出,那个小小的社会自有它的伟大处。我们不妨报以微笑,但是不能蔑视
它,也不能仇视它。那是往日的法兰西。
    马吕斯·彭眉胥和其他的孩子一样,胡乱读了一些书。他从吉诺曼姑奶奶手中解放出来
时,他的外祖父便把他托付给一个名副其实的完全昏庸的老师。这智力初开的少年从一个道
婆转到一个腐儒手里。马吕斯读了几年中学,继又进了法学院。他成了保王派,狂热而冷
峻。他不大爱他的外祖父,外祖父的那种轻浮狠鄙的作风使他难受,他对父亲冷漠阴沉。
    那孩子是内热外冷、高尚、慷慨、自负、虔诚和勇往直前的,他严肃到近于严厉,纯洁
到象尚未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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