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一七九○年,制宪议会把巴黎划分为四十八个行政区,设立区分部,行政人员由
选举产生,以代替从前的教会辖区。
圣马尔丹林荫大道的一个武器工厂被抢,还有三个武器商店也被抢,第一个在波布尔
街,第二个在米歇尔伯爵街,另一个,在大庙街。群众的千百只手在几分钟之内便抓走了二
百三十支步枪,几乎全是两响的,六十四把指挥刀,八十三支手枪。为了武装较多的人,便
一个人拿步枪,一个人拿刺刀。
在格雷沃河沿对面,有些青年拿着短枪从一些妇女的屋里对外发射。其中的一个有一支
转轮短枪。他们拉动门铃,走进去,在里面做子弹①。这些妇女中的一个叙述说:“我从前
还不知道子弹是什么东西,我的丈夫告诉了我才知道。”
①当时的子弹壳是纸做的,装有底火,这部分由武器厂完成。“做子弹”就是把弹
药装进子弹壳。
老奥德里耶特街上的一家古玩铺被一群人冲破门,拿走了几把弯背刀和一些土耳其武器。
一个被步枪打死的泥水匠的尸体躺在珍珠街。
接着,在右岸、左岸、河沿、林荫大道、拉丁区、菜市场区,无数气喘吁吁的人、工
人、大学生、区的工作人员读着告示,高呼:“武装起来!”他们砸破路灯,解下驾车的马
匹,挖起铺路的石块,撬下房屋的门板,拔树,搜地窖,滚酒桶,堆砌石块、石子、家具、
木板,建造街垒。
人们强迫资产阶级一同动手。人们走进妇女的住处,要她们把不在家的丈夫的刀枪交出
来,并在门上用白粉写上“武器已交”。有些还在刀枪的收据上签上“他们的名字”,并说
道:“明天到市政府去取。”街上单独的哨兵和回到区公所去的国民自卫军被人解除了武
装。军官们的肩章被扯掉。在圣尼古拉公墓街上,有个国民自卫军军官被一群拿着棍棒和花
剑的人追赶着,好不容易才躲进一所房子,直到夜里才改了装出来。
在圣雅克区,一群群大学生从他们的旅馆里涌出来,向上走到圣亚森特街上的进步咖啡
馆,或向下走到马蒂兰街的七球台咖啡馆。在那里,有些青年立在大门前的墙角石上分发武
器。人们抢劫了特兰斯诺南街上的建筑工场去建立街垒。只有一处,在圣阿瓦街和西蒙·勒
弗朗街的转角处,居民起来反抗,自己动手拆毁街垒。只有一处,起义的人退却了,他们已
在大庙街开始建立一座街垒,在和国民自卫军的一个排交火以后便放弃了那街垒,从制绳街
逃走了。那个排在街垒里拾得一面红旗、一包弹药和三百粒手枪子弹。那些国民自卫军把那
红旗撕成条条,挂在他们的枪刺尖上。
我们在此一件件慢慢叙述的一切,在当年却是那城市在每一点上同时发出的喧嚣咆哮,
有如无数道闪电汇合成的一阵霹雷滚滚声。
不到一个钟头,仅仅在那菜市场区,便平地造起了二十七座街垒。中心是那座著名的第
五十号房子,也就是从前让娜和她一百零六位战友的堡垒,在它的两旁,一面是圣美里教堂
的街垒,一面是莫布埃街的街垒,这三座街垒控制着三条街,阿尔西街、圣马尔丹街和正对
面的奥白利屠夫街。两座曲尺形的街垒,一座由骄山街折向大化子窝,一座由热奥弗瓦-朗
之万街折向圣阿瓦街。巴黎其他的二十个区,沼泽区、圣热纳维埃夫山的无数个街垒没有计
算在内,梅尼孟丹街上的一座,有一扇从门臼里拔出来的车马大门,另一座,在天主医院的
小桥附近,是用一辆卸了马的苏格兰大车翻过来建造的,离警署才三百步。
在游乡提琴手街的街垒里,有个穿得相当好的人向工人们发钱。在格尔内塔街的街垒里
出现一个骑马的人,向那好象是街垒头目的人交了一卷东西,象是一卷钱币,并说道:
“喏,这是作开销用的,葡萄酒,等等。”一个白净的年轻人,没有结领带,从一个街垒到
一个街垒传达口令。另外一个,握着一把指挥刀,头上戴一顶警察的蓝帽子,在派人放哨。
在一些街垒的内部,那些酒厅和门房都变成了警卫室。并且暴动是按最高明的陆军战术进行
的。令人折服地选择了那些狭窄、不平整、弯曲、凸凹、转拐的街道,特别是菜市场那一
带,有着象森林一样紊乱的街道网。据说,在圣阿瓦区指挥那次起义的是人民之友社。一个
人在朋索街被杀死,有人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张巴黎地图。
真正指挥暴动的,是空气中一种说不出的躁急情绪。那次起义,突然一手建起了街垒,
一手几乎全部抓住了驻军的据点。不到三个钟头,象一长串火药连续在延烧,起义的人便侵
占了右岸的兵工厂、王宫广场、整个沼泽区、波邦古武器制造厂、加利奥特、水塔、菜市场
附近的每一条街道,左岸的老军营、圣佩拉吉、莫贝尔广场、双磨火药库和所有的便门。到
傍晚五点,他们已是巴士底、内衣商店、白大衣商店的主人,他们的侦察兵已接近胜利广
场,威胁着银行、小神父兵营、邮车旅馆。
巴黎的三分之一已在暴动中。
在每一处斗争都是大规模进行的,加以解除武装,搜查住宅,积极抢夺武器商店,结果
以石块开始的战斗变成了火器交锋。
傍晚六点前后,鲑鱼通道成了战场。暴动者在一头,军队在另一头。大家从一道铁栏门
对着另一道铁栏门对射。一个观察者,一个梦游人,本书的作者,曾去就近观望火山,被两
头的火力夹在那过道里。为了躲避枪弹,他只得待在店与店之间的那种半圆柱子旁边,他在
这种危殆的处境中几乎待了半个小时。
这时敲起了集合鼓,国民自卫军连忙穿上制服,拿起武器,宪兵走出了区公所,联队走
出了兵营。在铁锚通道的对面,一个鼓手挨了一匕首。另外一个,在天鹅街,受到了三十来
个青年的围攻,他们捅穿了他的鼓,夺走了他的刀。另一个在圣辣匝禄麦仓街被杀死。米歇
尔伯爵街上,有三个军官,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地上死了。好几个国民自卫军在伦巴第街受
伤,退了回去。
在巴塔夫院子前,国民自卫军的一个支队发现了一面红旗,旗上有这样的字:“共和革
命,第一二七号。”难道那真是一次革命吗?
那次的起义把巴黎的中心地带变成了一种曲折错乱、叫人摸不清道路的巨大寨子。
那地方便是病灶,显然是问题的所在。在其余的一切地方都只是小冲突。能证明一切都
取决于那地方的,是那里还一直没有打起来。
在少数几个联队里士兵是不稳的,这更使人因不明危机的结局而更加惊恐。人们还记得
在一八三○年七月人民对第五十三联队保持中立的欢呼声。两个经受过历次大战考验的猛
将,罗博元帅和毕若将军,掌握着指挥权,以罗博为主,毕若为副。由几个加强营组成的巡
逻队,在国民自卫军几个连的全体官兵护卫和一个斜挎着绶带的警务长官的率领下,到起义
地区的街道上去进行视察。起义的人也在一些岔路口的路角上布置了哨兵,并大胆地派遣了
巡逻队到街垒外面去巡逻。双方互相监视着。政府手里有着军队,却还在犹豫不决,天快黑
了,人们开始听到圣美里的警钟。当时的陆军大臣,参加过奥斯特里茨战役的苏尔特元帅,
带着阴郁的神情注视着这一切。
这些年老的军人,素来只习惯于作正确的战争部署,他们的力量的源泉和行动的指导只
限于作战的谋略,面对着这种汪洋大海似的所谓人民公愤,竟到了不辨方向的程度。革命的
风向是难于捉摸的。
郊区的国民自卫军匆匆忙忙乱哄哄地赶来了。第十二轻骑联队的一个营也从圣德尼跑到
了,第十四联队从弯道赶到,陆军学校的炮队已经进入崇武门阵地,不少大炮从万塞纳下来。
杜伊勒里宫一带冷冷清清。路易-菲力浦泰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