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莫兰(Morin),巫师,一六六三年在巴黎被焚。
②烧足匪徒,在革命动乱时期化装抢劫农村的匪徒,烧受害人之足,迫使他们拿出钱
财。
一贯在抢钱死胡同或割喉街干勾当的人晚上在绿径阴沟或于尔博瓦桥排水渠住家是很自
然的。有关那儿的回忆数不胜数。各种鬼怪都在这长而寂寞的阴沟中出没,到处是霉烂物和
瘴气,这儿那儿有一个通气洞,维庸曾在这洞口和外面的拉伯雷闲谈。
老巴黎的阴渠,是一切排泄物和一切铤而走险者的汇合处。政治经济学的观点认为这是
人体的碎屑,而社会哲学的观点则把它看成是渣滓堆。
阴渠,就是城市的良心,一切都在那儿集中,对质。在这个死灰色的地方,有着它的黑
暗处,但秘密已不存在。每件东西都显出了原形,或至少显出它最终的形状。垃圾堆的优点
就是不撒谎。朴实藏身于此,那里有巴西尔的假面具,但人看见了硬纸也看见了细绳,里外
都看到,面具还涂上一层诚实的污泥。司卡班的假鼻子紧挨在一旁。文明社会的一切卑鄙丑
物,一旦无用,就都掉入这真相的阴渠中,这是社会上众多日渐变坏之物的终点。它们沉没
在那儿,展开示众,这些杂乱的货色是一种自白。这儿,已没有假相,无法再粉饰,污秽脱
下了衬衫,赤裸裸一丝不挂,它击溃了空想和幻景,以致原形毕露,显示出命终时的邪恶
相,现实和消灭。这儿,一个瓶底承认酗酒行为,一个篮子柄叙述仆役生涯;这儿曾有过文
学见解的苹果核①,又变成苹果核了。一个大铜钱上的肖像已完全变绿,该亚法的痰唾与法
斯达夫的呕吐物相遇了,在这里,一个从赌博场中出来的金路易撞着了悬挂上吊绳子的钉
子,一个惨白的胎儿,用最近狂欢节时为在歌剧院跳舞而穿的有金箔装饰的衣服裹成一卷,
一顶审判过人的法官的帽子,躺在这曾是马格东②衬裙的污物旁,这不仅是友爱,而且还是
亲密。一切涂脂抹粉的都变成一塌糊涂的形象。最后的面纱终于揭开,阴沟是一个厚颜无耻
者,它吐露一切。
①苹果核,暗指无用的头脑。
②马格东(Margoton),指放荡的妇人。
淫荡败德的坦率令人感到痛快,心情舒畅。当人们在世上长期忍受了以国家利益为重的
大道理之后——诸如那些装腔作势的宣誓、政治上的明智、人类的正义、职业上的正直、应
付某种情况的严正以及法官的清廉等,再走进阴沟并见到说明这些事物的污垢,那确实是件
快事。
同时这也是一个教训。我们刚才已提到,阴渠反映了历史圣巴托罗缪的鲜血一滴一滴地
从铺路石缝中渗入阴沟。大量的暗杀,政治与宗教领域的屠杀,经过这文明的地窖把杀戮后
的尸体丢进去。以沉思者的眼光看,一切历史上的凶手都在这儿,在丑恶的昏暗处,跪在地
上,用他们当作围腰用的裹尸布的一角,凄惨地抹去他们干的勾当。路易十一和特里斯唐①
在那里面,弗朗索瓦一世和杜普拉②在里面,查理九世和他的母亲在里面,黎塞留和路易十
三在里面,卢夫瓦在里面,勒泰利埃在里面,阿贝尔和马亚尔也在里面,他们刮着那些石
头,想消灭他们为非作歹的痕迹。人们听见拱顶下这些鬼怪的扫帚声;人们在那儿嗅到社会
上严重灾祸的恶臭,在一些角落里看到微红的反光。那儿淌着洗过血手后的可怕的水流。
①特里斯唐(Tristan 1’Hermite),路易十一的道路总监。
②杜普拉(Duprat,1463—1535),弗朗索瓦一世的司法大臣。
社会观察家应当走进这些阴暗处,这是他的实验室的一部分。哲学是思想的显微镜,一
切都想避开它,但丝毫也溜不了。推诿强辩都无济于事。遁辞暴露了自己的哪一面呢?厚颜
无耻的一面。哲学用正直的目光追踪罪恶,决不允许它逃之夭夭。已经过去而被忘却之事,
已经消失而被贬低之事,它都能认出。根据破衣它能恢复王袍,根据烂衫能找出那个妇人,
利用污坑它使城市再现,利用泥泞可使习俗再生。从一块碎片它推断出这是双耳尖底瓮还是
水罐。凭借羊皮纸上的一个指甲印,它可以认出犹大本土的犹太族和移居的犹太族之间的区
别。在剩下的一点残余上它恢复原来的面目,是善,是恶,是真,是假,宫中的血迹,地窖
中的墨水污迹,妓院的油渍,经受过的考验,欣然接受的诱惑,呕吐出来的盛宴,品德在卑
躬屈膝时留下的褶纹,灵魂因粗俗而变节时留下的迹象,在罗马脚夫的短衫上有着梅沙琳胳
膊的迹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