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不速之客

    “不行不行!”
    尖锐的声音传了过来,“又不是小学生远足,两支手摆的幅度太大,那看得出威严?”
    “哦。”
    玛莉重作一次。
    “对。就是这样。两手几乎贴近身体。头要端正!好极了…坐在椅子上!”玛莉静悄悄
地放低身子。落在椅子上面。
    “嗯,还差强人意。”
    年过六十的“老师”勉强点头。“背脊还必须更加挺直,而且要做得自然。不错,进步
多了。”
    “真的?”玛莉问。
    “在刚开始的时候,每天看你的动作像在工地挖土似的。”
    老师微笑地说,看过手表,“早上到此为止。下午练习签名。”
    “是的。谢谢。”
    玛莉行个九十度礼。
    老师出去之后,玛莉整个人倒在沙发上。
    “累死了!”
    “怎么啦!又不是干粗活儿?”布斯躺着说。
    “与其做这些倒不如洗盘子来得快乐!简直累惨了!”
    “可是我觉得你愈来愈有教祖的架势呢!”
    “少挖苦人!”玛莉度着眉头。“若不是迫不得已。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这些安排。”
    “我十分中意。”
    “那是你,整天游手好闲!只知道睡懒觉,小心发胖哦!我看你该跳有氧舞蹈了。
    “狗跳有氧舞蹈?”
    “总而言之,这一切仿佛都为了骗人,令人怪不舒坦的。”
    这是玛莉来到总部的第三天。
    由于正牌教祖仍滯留美国未归。玛莉已经以“替身”的姿态接见过三次访客。
    尽管保持缄默,遇到人领首点头,对方便感激涕零.而且丝毫末露出破绽,但是玛莉依
旧提心吊胆。
    为了预防穿帮,每天都必须接受繁琐的“特训”:举凡走路姿势、脚步、面对信徒谈话
时的手势、打招呼、回礼时的方式以及微笑,无一不在课程之内。
    就连练习签名也是每天少不了的功课,虽然不是演艺人员,不过对于教祖来说,这可是
非常重要的工作。
    因为单单一张签名的色纸出价数十万元竞购.带回家镶入匾额的信徒大有人在。
    玛莉起初拒绝签名。她认为代理签名,卖的是“伪作”,并不是真迹。
    可是中山凭着巧口说服了她。
    “签名极为重要,万一教祖哪一天生病无法亲自履行义务而又找不到人帮忙的话,该怎
么办?”
    不间断的练习,而且为了练习到与教祖的笔迹完全一模一样,已经浪费了、知几百张色
纸凭心而论,若撇开这些训练不讲,各方面的待遇可称得上优厚。
    “无论如何先要制造气氛。”
    依据中山的建议,玛莉被分派到一间不次于教祖香闺的豪华寝室。吃的是山珍海味,不
仅布斯,玛莉自己若不小心。随时都有发胖之虞。
    “上次那个自称是教祖母亲的人不知道现在怎么了?”玛莉说。
    “那种人绝不会轻易死心.一定要会再来。不过会再被踢出去‘钱、钱啊!’想来真是
悲哀。”
    “我们要是缺钱可是活不下去呢!”
    “我知道。可是把钱当作目的,和以钱作为手段,两者大大不同吧?”
    “哪一种都无所谓啦!钱非常重要才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果然是布斯式的结论。这也难怪,你是魔鬼嘛!”玛莉傲笑着说,“有时我竟会忘记
你是魔鬼呢!”
    布斯精明地瞧着玛莉。不知怎么的,突然对玛莉这番话感到刺耳。
    这时敲门声响起。
    “送食物来了。”
    门的另一侧传来服务生的嗓音。
    “啊,请进!”
    玛莉慌张地站起。拉平裙摆。
    那个穿着像餐厅小弟的年轻人推小餐车进来。
    “等你好久了。”
    布斯迫不及待靠了过来。
    “谢谢你。”
    玛莉说,“剩下的我自己来。”
    “好的。”
    铺好餐巾。把菜肴端到桌上。
    “请慢用,过一会儿再来收拾”鞠了躬正要出去。
    “等一下!”
    玛莉唤住了他。
    “有事吗?”
    “你……在我来到这的时候叫我‘加奈子’”
    “是、是吗我不记得了。”他似乎很紧张。
    “别怕。有许多人也叫我‘加奈子’”
    “啊?”
    “请坐下。”
    年轻人稍微犹豫,最后还是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加东晃男。”
    “不要那么拘束,我又不是真正的教祖。”
    “嗯”,松了口气,加东晃男显得自然多了。
    “加奈子是本名吗?”
    “教祖吗?大概是吧……我也没有直接见过教祖,只是远远望过。”
    “哦。可是自称是母亲的人误认为我是加奈子。”
    加东升男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母亲?加奈子的妈妈来过?”
    “嗯,你认识她吧?”
    “不很熟……以前曾见过。”
    “你和加奈子是……”
    “从前可以说是她的男朋友……虽然是我的单恋。”
    “交往过?”
    “约会过几次。我是大学生,功课繁重,所以不很频繁。”
    “加奈子为什么来
    “我也不知道。如果教祖真的是加奈子,我想她是离家出走。她的父亲欠债潜逃在外,
母亲则乘机找小白脸,加奈子很难忍受她的家人。”
    “换成是谁都一样吧!”
    “有一天加奈子在前往学校途中突然失踪了。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某日当
我在大学餐厅看着电视,看到教祖……”
    “以为是加奈子?”
    “我办了休学混入这里,可是始终没有机会接近她。”
    加东晃南说:“总而言之我只想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加奈子……”
    “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玛莉说:“我叫玛莉。这支狗叫布斯。”
    “布斯?很典型的狗名嘛!”加东晃男笑了起来。
    “又不是我自己喜欢取这个名字!”布斯略有愠色。
    “加奈子的母亲是个寡廉鲜耻的人,”加东晃男摇摇头。“女儿失踪之后并没有报警搜
寻。”
    “哦。”
    “哎呀,我不能不走了!”
    “抱歉,浪费你不少时间。”
    “不。我不怕挨骂。”
    说着,加东晃男站得挺直,“告辞。”
    深深鞠躬后便离开。
    “他好令人感动,是不是?”玛莉钦佩地说。
    “是吗?”
    “追求女友竟追到这种地方。连大学也休学了,他一定很爱加奈子。”
    “我才不这么认为。”
    布斯不屑地说,“搞不好他和那个女人是一丘之貂。”
    “为什么?”
    “也许他想做教祖的丈夫,以便捞一笔横财……”
    “真受不了你,难道你只能想到歪的地方?恋爱可是非常神圣呢!”
    “神圣?就算是,因为爱情而去杀人放火,愉盗掳掠的犯罪比比皆是,那又该怎么解
释?”
    “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两人斗着嘴,但还是拚命吃眼前的美食。
    突然一阵匆促敲门声响起。
    “对不起,打扰你吃饭。”中山进来。
    “不有事吗?”
    “临时有访客。”
    中山说。“本来预订下礼拜,那时教祖就回来了。可是对方行程变更,非改今天不可。”
    “那么……我该怎么做?”
    “你去接待他。”
    “只要静静坐着就可以吧?”
    中山摇头:“这次情况特殊,来者的身分不同。”
    “可是。”
    玛莉话讲到一半。
    “中山先生。”
    水科尚子闯了进来:。“听说直升机已经出发飞向这边来了。”
    “还有几分钟了。”
    “差不多二十分钟后抵达。”
    “二十分钟……”
    中山下定决心,“好,你去换衣服,准备迎接贵宾。”
    “是。”玛莉仓促喝完茶,回答说。
    “我留下来帮忙。”水科尚子说。
    “拜托你了,我去集合干部。”
    中山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
    玛莉从未看过中山像这样如临大敌般魂不守舍。
    “快,发什么呆呀!”水科尚子催促道。
    “哦。水科小姐,到底是谁要来?”
    玛莉把身上的衣服卸下。
    “是你认识的人。”
    “我也认识?”
    “嗯,日本总理大臣!
    布斯汪汪地吠叫起来。
    电话……
    “啊?电话?拜托!怎么打到这来?”
    本来以为在这种地方不会被电话骚扰的。没人在吗?谁去接下电话嘛!加奈子不情不愿
地睁开眼睛。由于时差关系.生活作息与睡眠全都颠倒,尚未能适应。到了稍微习惯的时
候,恐怕又将返回日本。
    加奈子在床上葡蔔前行,伸手抓起那个响个不停的电话听筒。
    “喂……”声音有气无力。
    看看旁边,连名字也想不起来的男人正张着嘴巴,睡得死死的。昨晚非常雄壮,孔武有
力的猛汉,一到早晨阳光照拂下,也不过是略显龌龊的无趣男人罢了。
    与这种男人上过床了啊?惯常的悔恨涌上心头。
    “喂!”
    那头传来含混不清的声音。
    “谁啊?”
    加奈子叫了起来:“是哪位?”
    “你被抛弃了……”
    “什么意思?”
    “你在美国这段期间,教团秘密地栽陪一位你的替身哟”
    “我的什么?”
    “你就要无声无息消失了。”加奈子睡意全消。
    是来自日本的电话,可是认不出是谁的声音。
    “谢谢你的忠告,”加奈子说:“我会小心的,不久就要回国。”
    “首相来了。”
    “谁?”
    “首相,金板首相。”
    “首相的访问应该在下礼拜呀!不是在他外出旅游之前?”
    “提早了外出旅游,”那个声音说:“你不妨调查看看。”对方似乎在窃笑自己的无知。
    “现在首相正在本山呢!”
    “趁我不在的时候?”
    “反正有替身,你在不在都无所谓……”
    “混帐!”
    加奈子怒吼道,“你到底是谁?”
    “呵呵呵……”对方一阵低笑,挂断了电话。
    加奈子沈默半晌,呆呆地望着电话,然后耸耸肩。
    “莫名其妙!”
    原本想再钻进被窝,但是看到旁边躺着的男人,突然觉得恶心,于是打消念头。
    加奈子打开隔壁房门。
    “送那个男人回去。”向睡眼惺松的女仆说道。
    “是。”
    臃肿年轻的女仆从刚睡过的沙发起来,“请问要再一次……”
    “一次便已足够。”加奈子摇头,“我现在要淋浴,趁这时候赶他出去,别忘了付他
钱。”
    “是的。”
    加奈子使眼色促女仆去唤醒睡得像死猪的男人,自己则闪入浴室。
    淋浴虽然心知道这样并不会使心情清爽些,可是,总比不淋浴好。
    加奈子疲惫极了。几乎每晚未曾舒服地睡个好觉。究竟过了几个月?
    自从当上“教祖”起初那段时期颇为犹豫,做这种事好吗?然而被数万信徒簇拥欢呼时
的快感却令人依依不舍,有谁,除了信徒之外,会仅因为看到自己便丧失语言能力,感动得
无以复加。
    这种快感有如吸食大麻,一日一品尝过那飘飘欲仙的滋味就再也戒不掉了。
    但是为了这快感。加奈子亦付出相当的代价,繁忙的事物接连而来从未间断过。几乎与
偶像明星并无二样。
    肉体疲惫极了,可是加奈子却非常满足。教祖的“功能”或多或少充实了加奈子空虚的
心灵。
    不过在有得必有失的定律之下,加奈子回复自我的时间即由“教祖”复归平民身分的
“加奈子”的时间几乎没有。而加奈子往往便藉和陌生男人共度一夜来排遣压力。
    当头脑完全清醒的时候,冷不防又想起刚才的电话。
    “我的替身?别开玩笑了!”
    “怎么容忍得了两个教祖存在的事实?我一个人当教祖便绰绰有余!”
    仔细回想,刚才的电话似乎不是空穴来风,在对方的话语中隐藏着些许的真实。
    “已经不需要你了……大概会销声匿迹吧……”
    “别当我是傻瓜。”加奈子喃喃自语。
    于是,出了浴室之后,加奈子立即拨了通电话到日本,目的地不是教团总部,而是首相
的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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