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莉楞楞地坐着。
已经快十一点了。深夜的十一点。
玛莉现在的位置,是教团总部的饮茶室,同时也是接待工作上住来客人的地方。
每天晚上九点以前,饮茶室还有个女服务生帮忙供应茶点,过了九点,女服务生下班,
谁都可以自由使用茶壶,冲泡咖啡或者砌茶。可说是二十四小时开放。
饮茶室如今只有玛莉一人,按照平日习惯,早就该回房睡觉了。何况明天又得出发到东
京。
然而怎么也睡不着!
刚才离开办公室,中山所讲的一句话。像空谷回响般地在内心中荡漾,“不想被你嫌
恶……”
我这种小孩算什么?以他的立场来看,只不过跟女儿的年纪相仿。不,还更年轻。
我……也没有特别对中山先生抱持着异样的感情。
“待得太久了。”玛莉喃喃自语。
离开吧,等这次出差回来,带布斯离开这,再继续我们的旅程吧。虽然布斯一定会抱怨。
在过于舒适的地方居留久了,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研修成果。这的工作或许对神只有助
益,也可以作为自己留下来的藉口。
可是玛莉真的不想离开,她无法背叛自己的本意。
脚步声。玛莉不愿让人看到她,匆促站起来。
“我以为是谁呢!”迎面而来的是野口,“原来是你。”
“啊,还在工作?”玛莉瞧着野口。“令人刮目相看。”
不相信地摇摇头。
野口一副西装笔挺的模样,相当像个上班族。
“心情很好。”
野口显得有点难为情她笑着说:“以前我认为工作很傻,没想到还满有乐趣。”
“太好了!”玛莉咯咯她笑了起来。“这么晚了还有工作吗?”
“不,昨天起我就没做杂务了。”
“那么做什么?”
“嗯…“
打口尴尬地说:“重要人物的秘书……
“秘书?”
现在只是跑跑腿。等我熟悉工作,进入情况之后才正式处理业务。”
“了不起!恭喜你!”
“谢谢……都是你的功劳。”野口说,“我才能获得理事长秘书的这个职位。”
“理事长?”
“嗯。他不常来这,大部份时间都待在东京。只是偶尔来巡视。”
“理事长……是谁?”
“你不知道?他叫做前田洋市。”
“前田……怎么样的人?”
“我想想看,年纪大约有五十五、六,是个温文儒雅的绅士,蓄着胡子。”
胡子……让加奈子当上教祖的,想必也是这位前田理事长吧?
“他现在在总部?”
“嗯。明天返回东京。”
“哦……”
玛莉沉思片刻,然后突然脱口而出:“对了,有人要我传话给你。”
“谁?”
“一位名叫浦本的警察。”
玛莉把事情转述给野口听。只见他蹙着双眉。
“我不想见警察。”
“见不见是你的自由。反正我已把话带到了。”
玛莉说,“晚安!”
野日三步并作两步离去。
玛莉正想返回房间之际,注意到有人站立在暗处,怔了一下。
“不好意。”
那个男人开口道。“刚刚听到你们在谈论我。所以没有出声。”
那人从黑暗中缓缓而出,在灯光照明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是个半百年纪的绅士。嘴巴
上的短须非常帅气。
这个人……
“我就是前田洋市。”
男人解释道,“你叫做玛莉?”
“是的,请问”
“我从中山那听到你的事。”
前田说,“可以的话,给我喝一杯咖啡的时间?”玛莉也想和眼前这个人谈谈,他或许
能够提供自己一些资料。
“那么,我去泡”玛莉站起来。
“别客气,我自己来。”
前田抢先一步到炉边,冲了两杯咖啡。
“应该由我来做才对……”
“没这回事。你又不为我做事,是我邀你的。”两人靠着桌子坐下。
“中山对你赞不绝口,说你非常勤快。”
“真的?”
玛莉胸口跳得厉害。很单纯,但却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只要中山高兴。玛莉也高兴。
“我问过教祖。”玛莉说,“发掘现任教祖的是前田先生。”
“对,是我。”
前田点点头,这件事绝属偶然。加奈子虽然毫无背景,但是我相信她可以胜任教祖的工
作。”
“地做得相当称职呀!”
“唔…”前田的回答有些暧昧,“事实上,信徒不断增加,我却十分惶恐。”
“可是我认为很棒!”
听到玛莉的话,前田似乎极感兴趣。立刻问道:“哪里很棒?”
“这个宗教从不对外宣传‘信者必得救’或是‘信教者能够发财’等八股广告词,我十
分欣赏。我认为为了利益才信教是一种错误的想法。”
“嗯。不过我们也没有拒绝教徒捐款,全靠信徒帮忙,才能建造这座圣地呢!”
“是的。说句老实话,总部是过于豪华一点。但这若是太寒伧了,像座破旧工厂或废
墟,恐怕也吸引不了信徒。”
“是呀!”前田微笑。
“我想请教您一件事。”玛莉不暇思索地说。
“说。”
“或许会触犯教团禁忌也说不定……请问。前任教祖是个怎么样的人?”
前田欲言又止,这话题果然碰不得。
“如果您不便回答就不要回答.我并不是很想知道,千万别在意。”
“不。告诉你无妨。”
前田说,“但是他的名字我不能说。前任教祖是自从这个教团草创以来,即呕心沥血与
它共同奋斗的人,个性耿直。”
“过世了?”
“嗯。在逝世前不久离开了教团。”
前田额上挤出皱纹,难过地表示。
“方针不同。随着信徒的急速增加,我向他建议引进现代科技管理,包括电脑化,也因
为如此才建构这栋总部。然而教祖反对我的提案,他想采取更直接的方式换句话说,在各地
盖小教堂,再出教祖巡回布道。”玛莉点点头。
“这座圣地落成的时候,教祖非常生气,因为‘它只不过是在夸示财力罢了!’我没有
让步,我说教祖若想在一年内藉着到各地布道得到更多信徒是不可能的事。要向人们传达你
的理想有很多管道,电视、录影带、以及录音带等都是……教祖明知道我的话有道理,可
是,这是与创教宗旨抵触的想法,却根深蒂固留在他心。有一天他终于消失了。”
“出去了吗?”
“是的……我拚命打听教祖的下落,当我发现他的时候,教祖已经奄奄一息了……”
“于是……”
“如果教祖尚残留些微力气的话,一定会指任继承人。可惜教祖虚弱得无法开口,正当
我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现今的教祖突然出现眼前。”
“前田先生当下就作决定?”
“差不多。”前日点头,“那时恰巧总部在召开信徒大会,教祖无论如何都必须亲临会
场主持仪式,丝毫没有犹豫的余地,所幸其他干部一致同意任何加奈子为教祖。”
“原来是这样。”玛莉赞同地说,“我认为这是个明智的抉择。”
“谢谢。你这么说让我放心不少。”
前田一口饮尽变凉的咖啡,“耽搁你宝贵的时间,明天你要随教祖同行?”
“是的。”
“那么早点休息吧!晚安。”
“晚安。”
玛莉弯下腰,走回自己房间。走了几步猛然回头,前田已不见踪影。
与前田聊天之后,玛莉不安的情绪平静了许多。不,原本就不该有理由焦躁慢慢踱着步
的玛莉,暂时停止行动。
玛莉正前方有个人。虽然只是背影。但一看就知道是谁。
中山听到脚步声回头探视。
“我以为你跑到哪去了呢?”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似地说。
“我在饮茶室。”玛莉走到中山面前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事。”中山似乎难以启齿。
“我想睡了。”
“啊,应该的。哎呀,我到底在说什么!”中山懊恼地说,“总之,我做了一件丧失颜
面的蠢事。”
“你是指哪件?”
“刚才的女孩那件事。”
玛莉脸部的表情顿时失去知觉。
“这是中山先生个人的私事……和我扯不上什么关系。”
“不,有关系。”对方立刻答辩。
“对我绝对有关系?”添加上一句:“为什么?”
“就像我曾经说过的……”
中山有些觑意,“在你看起来或许会觉得很傻,而且我当你父亲绰绰有余。”
“中山先生……”
“拜托你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请你笑一笑!”
玛莉望着极为难为情的中山,因他拙朴的表现而不禁莞尔。
“哇。终于笑了!”中山夸张地喊道,“这样子我就能安心睡觉了!”
“中山先生真有趣。”玛莉说,“明天一块儿上东京吗?”
“当然。怎么样,工作结束之后约个会?”
“可以吗?”
“可以呀,只要你改变发型,谁也认不出你是教祖的替身。”
“我是代替教祖跟中山先生约会?”
“才不是呢,教祖是教祖。你是你!”
“我只是个流浪孤女。”
“你是你,这就够了。祝你有个好梦。”
“晚安。”玛莉把头压得好低、好低。
中山离去又立刻折回,在玛莉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吻了她。
然后,迅速离去。
玛莉呆呆地,无意识地站着……浑浑噩噩地打开房门,游晃到房内,“哦!”布斯抬起
头,伸伸懒腰。“回来啦?”玛莉似乎没听到布斯的声音。
“喂。明天几点要起床?”布斯问道。
玛莉突然间清醒过来,瞪着布斯。
“吵死人了!”
大吼一声,跑到浴室。
布斯被这情景吓了一跳。
“怎么,天使竟也会歇斯底里?”
委屈地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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