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的一个阴霾天，刘敏转了两趟公交，从华师园北路回到武泰闸花园小区的家中。推开门，饭桌上一片狼藉，垃圾桶里塞满了丈夫吃剩的方便面袋子，冰箱里的菜已经长了霉点。作为一名标准的陪读妈妈，为了照顾在华师一附中读高三的儿子，她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
如今，像刘敏这样的陪读家长越来越多，陪读似乎成了一种时尚。由于优质教育资源稀缺，跨区就读已很普遍，家长们选择陪读，实属无奈之举。其中，陪读原因有很多：免去奔波之苦，方便孩子上学；担心孩子吃不好睡不好，没时间自理生活；或者是出于攀比心理，望子成龙心切等等。
尽管陪读家长的初衷是可以理解的，但陪读的代价也是较大的。近日，记者采访了一些子女在武汉各名校就读的陪读家长，财力和情感上的高成本支出叠加，已成为他们无法言说的重负。
房租高涨 一年工资献给房东
三年前，刘敏的儿子考入华师一附中，一家人欢天喜地的同时，也开始发愁：刘敏一家住在武昌的西面，儿子却要去位于武昌的东端上学。在过来人的指引下，刘敏和丈夫商量决定，在学校附近租房子陪读。
在汤逊湖北的一个小区，刘敏和几名新生家长同时看上了一套精装两居室陪读房。这套房远离马路，采光好，是个学习的好地方，但一年的房租要2.3万元，不还价。当其他家长迟疑时，刘敏一口抢下了房。当天，刘敏便去银行取钱，一次性支付了一年的房租。“我不是钱多，而是考虑一次性交清了，可以避免其他家长再来抢房，房东借机涨价。”
在陪读的成本中，租房无疑是最大的一笔开支。据记者调查，江城老牌重点中学周边遍布着学区房，随着物价上涨，租金也不断加码。在华师一附中、武汉二中、省实验中学、武珞路中学附近，一般两居室的房子，按照装修档次和设施齐全程度的不同，出租价格在1200-2000元/月不等，加上水电、煤气、物业、宽带等费用，算下来，家长们一年的陪读成本在3万元左右。这正好是刘敏全年的工资收入，每个月收入3000元的她打趣道，“我每个月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给房东打工！”
无奈辞职 为孩子牺牲自我
光谷一小门前，目送女儿进校后，陪读妈妈常女士便习惯性地去菜场买菜，然后回家做饭，到点再去接女儿放学。每日的生活，都是这样三点一线地重复着。在做全职陪读妈妈之前，常女士在一家软件公司做人力资源管理。孩子入学那年，她先生刚好调去上海，为了孩子，她选择了辞职，在学校旁边租了套房陪着孩子成长。
以前，常女士每月收入有5000元，如今她辞职陪读了一年多，这笔经济损失不小。除去租房，孩子的培优、娱乐等支出还是相当大的。为给丈夫减轻些经济压力，常女士将街道口的住房出租了，丈夫回武汉时，一家三口只能蜗居在现在的出租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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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上的损失是小事，常女士心理上的落差却时常困扰着她。“以前上班时我很有自信，现在人变得很懒散，没事就宅在家里看电视。”常女士知道这是与社会脱节的危险信号，但她无能为力。她只希望孩子快快长大，或者丈夫调回武汉，这样她就可以重出江湖，继续实现自己的价值。
华师一附中陪读妈妈耿女士，辞职前是一家物流公司的部门负责人，事业小有成就。跟着女儿陪读后，女儿开始瞧不起她，责怪她不求上进，只知道看电视，说三道四。“真是伤人啊！我陪读牺牲的居然是自己的尊严！”耿女士摇着头说不下去了。
路途奔波 油钱、精力伤不起
周婕是洪山区一所小学的行政干部，她的女儿现就读于武汉外校初三。她原打算办理停薪留职，但未获得通过，于是她在学校附近租房，每日驱车往返80多公里，照顾女儿的衣食起居。每天一大早，周婕便从出租屋开车过桥，去学校上班。下午5点半，她再开车过江去出租房，途中还要买菜。两个时间段正值上下班的高峰期，且必经的武珞路堵车严重，周婕在路上的耗时加起来有3个多小时。
周婕算了笔陪读的交通成本，她开的车是一辆法系手动挡车，排量为2.0。自从她两地奔波后，每月的油费在1500-2000元之间，还不包括平时的保养、维修、过桥费等。“才半年时间，我就觉得自己老了很多，精力不济。开车久了，工作时我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好不容易赶回陪读房，我已经困得不行了，对女儿的照顾大打折扣。”尽管如此，周婕还打算继续陪下去。她觉得在这个关键时刻，母女俩需要相互支撑，每天哪怕只有一句话、一个微笑，都能让女儿躁动的心归于平静。
聚少离多 陪读潜伏家庭危机
采访中，几乎每一个受访的陪读妈妈，都会将对丈夫、家人的情感冷落列入到陪读成本中。华师一附中陪读妈妈刘敏感叹道，自从她去陪读后，一家人聚少离多。丈夫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每次离开家去陪读时，刘敏都会备好大堆的食物，将冰箱塞得满满的。可是回来时，冰箱里的东西总是没怎么动，为图方便，丈夫只吃方便面。“刚开始陪读时，我很不习惯，逮到空就会往家赶，希望给孩子爸做顿饭。但是这样太累了。之后，我们就每天打个电话问一下家里的情况，再后来连电话也懒得打了。”刘敏自我安慰说，“孩子考上大学就好了，苦不了多久了！”
刘敏说，她的一名同事因为太投入陪读，忽略了丈夫，家庭最终破裂。尽管这名同事的孩子考上了名校，但她始终觉得同事挺可怜，“如果家庭散了，多少钱都弥补不回啊。”
海外陪读 高支出还受洋罪
陪读家长中，还有着一群海外兵团。为了孩子，一些家长不惜重金将未成年的孩子送出国门留学，孩子的父亲留在国内拼命挣钱，母亲则在海外照顾孩子的生活和学习。澳新留学的高级顾问廖靓告诉记者，目前我省已经有家长将孩子送到新加坡读幼儿园、中小学，去澳大利亚陪读高中（16-18周岁）的学生，允许一名女性家长陪同前往。
海外陪读成本几何？廖靓算了一笔账，去新加坡陪读，除去学费，陪读母子（女）平日的生活费（仅包括食宿，不含交通费，下同），一年约为6万-8万元人民币；澳大利亚陪读则相对高些，两人的生活费加在一起约为15万元人民币。“海外陪读，经济成本高只是其一，最难捱的还是心理这一关。”廖靓说，按照留学政策，陪读是不允许孩子的父亲同往的，父亲必须留在国内拼命地挣钱，供海外的妻儿花销。陪读妈妈如果在国外申请不到工作签证，国内的经济压力就会比较大。“在海外，陪读妈妈人生地不熟，有的过不了语言关，迈不开步子、开不了口。远离家乡和亲人，孩子是她们的唯一寄托，空虚、无助是常有的事，她们必须有强大的内心。”
在外地，曾有到海外的陪读妈妈承受不了压力，最终令孩子缀学回国的案例。
高成本陪读 不一定赢得回报
尽管陪读代价高，但多数受访家长却表示选择了就不后悔，“每家就一个孩子，做家长的肯定会尽全力给他们好的教育。”
可家长们的付出，子女们却不一定买账。小袁是武汉大学大三学生，高三那年，她的母亲在武汉二中附近租房陪读。回想起母亲陪读的那段日子，小袁认为有好处，“那时学习压力大，我从不担心吃饭和洗衣服的事，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学业中。”但她也坦言，在陪读过程中，她与母亲的冲突增多了，主要原因是觉得自己被过分管制，不自由。
最让小袁无法理解的是，当年父亲生病住院，妈妈只是请了个护工在医院打点，自己还是每日在出租房照顾她的学习。这让她对妈妈的看法很不好，期待这种陪读生活早点结束。
华师一附中校长张真表示，陪读是一把双刃剑，她反对盲目的陪读。“盲目的陪读，影响了家长的事业和正常生活不说，让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的初衷恐怕也难以实现。”她认为，家长一厢情愿地陪读，付出了高成本，但不见得能得到他们期待的回报。相反，过度依赖性的陪读会给孩子带来诸多不良的心理阴影，如依赖性强、缺乏自信、独立性差、社会适应不良等，甚至会造成孩子心理上的逆反情绪。久而久之，陪读就成了孩子的枷锁。当家长的主动陪读行为给子女带来负面影响时，家长们应该去反思陪读“度”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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